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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店员大惊,立刻按动警报,不顾一切奔出店去,在商场走廊看到少女低头疾走,快要跑出马路。

  护卫员奔近,店员连忙伸手一指,“那个白衣少女!”

  两名大汉立刻扑向前,“站住,别动。”

  少女像没听见一般,去拉玻璃门预备逃出街上,但已经来不及了,护卫员已经赶到,手搭到她肩膀。

  她面如死灰。

  店员送一口气。

  少女手中正握着金表,人赃并获。

  她缓缓蹲下,途人好奇地看向她。

  不久,警察抵达商场。

  在少女身上找到身份证明文件。

  她叫孙新菊,十六岁。

  珠宝店职员忍不住斥责:“原来不是日本人,你不该在游客前丢脸,人家会怎么想?呵这繁华都会有的是小偷。”

  女警看了店员一眼,“小姐,接着的工作,你叫给警方好了。”

  职员悻悻回转店内。

  少女从头到尾不发一言,跟着警察到派出所。

  她手发笨拙,像是第一次做贼,已经失手被捕。

  她看着自己双手,忽然落泪。

  女警见过太多不良少年,根本不去理她。

  警车经过繁华街道,霓虹灯亮起,是晚饭时候了,途人匆匆赶回家与家人团聚,一天辛劳工作,为的是甚么,不过是愉快安逸的与家人吃顿饭。

  到了派出所,少女被交到当值警员手上。

  少女走进询问室。

  门一关上,少女吓得发抖,询问室没有窗,水门汀墙壁地板,只得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与一盏灯。

  不久另一个警员走进来,“我是陈督察,你叫孙新菊?”

  少女不出声。

  陈督察说:“我们调查过,你并无犯罪记录,看你样子,也不似惯性罪犯,当然,甚么事都有第一次,可否告诉我,你偷金表是为着甚么?”

  孙新菊仍然不出声。

  “你把理由告诉我,我可以通知感化官前来,也许,她会给你一次机会。”

  少女张开嘴,又合拢。

  这时,有人送咖啡三文治进来。

  陈督察说:“吃点东西。”

  少女喝了半杯咖啡,忽然说出真话:“我妈妈病了很久,家里已没有食物,我想偷了手表去换日用品及一点吃的。”

  陈督察动容:“你父亲呢,没有其他亲人?”

  “我没有父亲,穷人没有亲戚。”

  “请你写下地址,我马上联络社会福利署,你放心,你母亲会得到照顾。”

  少女像是略为放心。

  她随即饮泣,“我要坐牢了。”

  “你且到拘留所过一夜,明早会有感化官带律师来替你办手续进教养所。”

  “我母亲——”

  “事到如今,孙新菊,你不放心也得放心,生活中遇到困难,应当求助,不该犯法,你已读到高中,这种道理都不明白?”

  孙新菊低下头,她实在慌了,才会铤而走险。

  陈督察站起来走出询问室。

  在门外遇到同事,她摇摇头说:“可怜。”

  同事点头,“与其说是她的错,不如说是社会的错。”

  两人都长长吁出一口气。

  她们都有女儿,也十六七岁年纪,想到这里,不寒而栗。

  孙新菊被带到拘留所。

  铁闸一开,她是个罪犯了。

  新菊躲到角落去,缩成一团,暗暗饮泣。

  下午,她又到外婆家借贷。

  外公面孔一直朝着电视机,眼神不与她接触。

  在这之前,老人同他妻子说:“那孩子又要来借钱,你不必叫我,你若不能帮她,就叫她走,不关我事。”

  那外婆拉下了面孔。

  “叫她不要跟那个人,她不听,一意孤行,离家出走,成为亲友间笑话,叫我蒙羞,真是现眼报,这十多年来,到处借钱,甚么脸都被她丢光。”

  新菊到了外婆家,怯怯叫一声。

  外婆答:“我最讨厌人家叫我外婆,婆婆婆都叫老了。”

  新菊不出声。

  外婆扔三十块给她,“够来回车钱了。”

  新菊还想开口,外婆已经站在大门边送客。

  新菊回到街上。

  家里连卫生纸也没有了。

  病母口渴,问要牛奶,新菊悄悄走进便利店,趁人多,取过小盒子牛奶放进书包就走。

  每次到不同的小店,不是偷面包就是偷牛奶。

  今日,她不敢回家。

  怕房东催租,怕听见母亲咳嗽。

  她乘车到游客区,被珠宝店强光及闪烁商品吸引,刚巧有大堆日本游客走进店内,她便混在其中。

  偷一只金表,典当了它,怕可以过一两个月吧。

  她悄悄跟着游客群走进珠宝店。

  只差一分钟便可逃出商场大门,可是事与愿违,被护卫员抓住。

  新菊把身体越缩越小躲在角落。

  这时,她忽然听见有人高歌。

  歌声不羁但稚嫩,属于年轻女子,她大声唱:“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但又改了歌词唱:“祝我生辰快乐,祝我生辰快乐——”

  拘留室铁闸打开,她也被关进来。

  女子不服气,用双手大力摇撼铁闸,“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新菊呆呆看着她。

  女子这时才发觉牢房另外还有人,猛地转过头来。

  新菊看到一张浓妆面孔,脂粉虽然糊掉,可是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仍是美女。

  她身穿粉红色名贵网纱晚礼服,像是从舞会里出来。

  见新菊不回答,她说:“你是人是老鼠?”

  对方仍然不出声,她只得坐下,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过一阵子又问新菊:“你为甚么进来?”

  新菊不敢出声。

  “喂,同你说话,为甚么不回答?明天才会有人来保我们出去,一整个夜晚,你我共处一室,不妨坦白。”

  过了很久,新菊才答:“我犯偷窃。”

  对方好奇,“偷甚么?”

  “一只金表。”

  那少女一怔,忽然大笑起来,“你喜欢金表?”她迅速自腕上脱下一只手表交到新菊手上,她说:“送给你。”

  新菊低头一看,真讽刺,这只表,同珠宝店那只,一模一样。

  少女说:“我帮你戴上。”

  “不不,我不能要你的礼物。”

  少女大奇,“你是小偷,你偷也要偷到手,为甚么现在又假惺惺?”

  新菊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我叫刘爱湄。”她伸出手来,“你呢?”

  新菊说出名字,“你又为甚么在这里?”

  刘爱湄答:“今天是我生日,在酒吧举行舞会,喝了几杯闹事,又被警察发现身上藏着一些药丸……于是抓进来。”

  啊。

  “你爸妈呢?”

  “我的父母?”爱湄笑起来。

  爱湄的笑声非常寂寞,有点似呜咽。

  新菊看着她,这个任性肆意的富家女有甚么烦恼?

  “他们分道扬镳,我已有三个月没见过他俩,我父亲与女伴在巴黎游玩,我母亲与近十名手下在苏黎世的钟表展开会。”

  “你一个人过生日?”

  “ 我有一班猪朋狗友,衰友损友。”

  新菊不相信这话,“你明知他们是酒肉朋友,为甚么还同他们结交?”

  刘爱湄笑嘻嘻,“你明知偷窃有罪,为甚么还顺手牵羊?大家都有逼不得已苦衷。”

  新菊不出声。

  “对不起,我不该取笑你,看你样子,知你不是坏人。”

  新菊叹口气。

  她的声音极低极低:“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嗄?”刘爱湄跳起来,“你几岁?”

  “今天十六足岁。”

  “我也是,啊,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日,又同时被关在一间拘留所里,哈哈哈,真有缘分。”

  新菊啼笑皆非。

  “你上午出世还是下午?”

  新菊回答:“下午五时十五分。”

  爱湄惊喜,“我也是,五时十五分,妈妈说我父亲还需提早结束会议到医院看我。”

  这么巧,新菊呆呆地不知说甚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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