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
“还是先谈你今天专程来找我的事吧。”他决定稍后再谈。
“嗯。”大佑考虑了一下,终于同意。他先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将一罐递给单铎。“我不介意你喂我一些啤酒喝。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单铎灌了一口啤酒后,说:“没什么可以说的。即使是机器,也有故障的一天,何况是脆弱的人体。鲸爷在三年前就退居幕后,在瑞士安享余年。这些年都是我、傅雪及陈?共同掌理鲸帮的事务。”
“原来如此。”话虽这么说,大佑其实仍有困难理解的地方,他纳闷单铎口中的鲸爷是多大年岁的人。掌握权势的人,很少有人不恋栈权位的,总要到最后一刻才肯放手。这位鲸爷竟懂得放手的道理,凭这点就很不简单。
“傅雪已经死了,鲸帮大权现在落到你和陈?手中,你有没有想过就此收手?”
单铎懒洋洋的看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的上扬。“目前轮不到你烦恼这个,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单铎。”
单铙怔了一下,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小子不但不想跟他换回来,还要把所有的烂摊子丢给他扛?
不行!尤其是陈?的事!
“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他忍不住想发火,“凭什么我要替你收拾这些?”
“看在财富的份上,你也不心动吗?”单铎好奇的问。“你可以掌握鲸帮,不管是想维持现状,还是解散,你都可以拿到一笔钱,过着富裕如王候的生活。”
“我不希罕,我只想要回自己的生活!”
单铎对他如雷咆哮只眨了眨眼,他早该知道李大佑有多顽固,八成脑子装满“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八股教条。他敢打赌,他这辈子没拿过一分不属于他的钱。
“何况我没理由连你的种也要负责!”
“什么?”单铎一怔。
“陈?有你的孩子。”他没好气的道。
“她有我的孩子?!”单铎无法置信。
两人在一起很多年了,他承认自己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他以为陈?有吃避孕药,最近在一起的几次,他疏忽得没戴套子。
“为了你未出世的孩子,你应该改变策略。何况我不希望你用我的手杀陆立和。”见他沉默不语,似陷入深思,大佑接着说:“培根在他的《论文集》里写道:‘复仇是一种野蛮的正义;人的天性越倾向于此,法律越铲除它。’你毕竟受过法律学理训练,所以迟至今日都没有采取私刑了断。否则凭你在鲸帮的地位,大可以派出杀手对付他。单铎,你选择在这时候回来,不就打算利用手中掌握到陆立和的违法证据,以法律制裁他吗?”
“我要他身败名裂!”他阴沉的宣告。
“法律会给予他公平的审判。单铎,交给法律吧。”
“如果法律可以任凭,我父亲的沉冤也不会到今天都无人闻问。”
“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只要有人肯查,我就不信陆立和真的可以一手遮天!你不是说,他除了在十四年前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谋害令尊外,还在转进刑事警局后勾结黑道分子吗?鲸帮既然掌握了部分证据,只要交给对的人,法律自会制裁他。”
“谁才是对的人?凭你这小小的警正二阶,能扳倒他?”单铎不具信心地说。
“我或许不能,但有个人一定有这个本事。”
“谁?”他警觉地问。
“纪子威,我的上司。”
第八章
听到这个名字,单铎心里万千滋味。
纪子威是他在警大时,小他一届的直属学弟。当时他便看出这位学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在国外时,他留心国内的警政消息,听说纪子威建立了不少功绩。其实,若不是他太过刚直,办案时得罪了不少权贵,说不定早就混到一个分局长来当了。
“他肯帮忙吗?”他狐疑地问。
“只要有冤屈,我相信他会帮忙。”大佑乐观的道。“我曾向他打听过你当年突然休学的原因,纪组长对此事表现得相当关心,还给了我你同学的名字及联络电话。我相信只要透过李大佑的身份约他出来,就说单铎有冤屈请他昭雪,纪组长会愿意帮忙。再说鲸帮的军火走私买卖一直是警方头痛的问题,他必然乐意和你面谈。”
单铎默然,慎重的考虑他的提议。
大佑也不打扰他,静静地啜饮啤酒。某种不甚愉快的意念跃上心头,那是关于怡孜的。
她来这里做什么?听单铎的语气,他们显然有了番长谈。但是谈什么?他猜疑的看向单铎,想要开口询问时,一串门铃声响起,两人互看了一眼后,大佑指了指单铎,示意他现在才是屋子的主人,后者只得起身走向门口。
打开门,一张熟悉的面容从久违的记忆里跃出来。除了老了些,眉眼间仍有年轻时帅气飞扬的风采,尤其是他刚正不阿的正气,更是与时俱增,越发的张扬。
他瞪大眼的见鬼表情,让访客微蹙起剑眉,忍不住开口提醒他。
“大佑,几日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纪子威,快开门!”
岂止几日不见,根本就是十数载未见了!单铎在心里苦笑,开门迎他入内。
纪子威提了篮水果,嘴巴说个不停。
“我是今天到局里时听说你中枪又被雷打到的事,警局的同事说你回台北,明天就销假上班,我过来看看你的情况。年轻人可不要逞……”
未完的语音飘荡在沉寂的室内,在瞥见端坐在沙发上的那道身影,纪子威张开的嘴巴突兀的闭上,职业本能使得他的目光倏的转冷,充满戒备。
“嗨!”淡淡笑容挂在原属于单铎的优美嘴唇上,大佑有趣地看着自己的上司。以往在他面前总是怀着面对前辈的恭敬态度,现在则不必了。因为他目前的身份是单铎,纪子威的学长。
“子威,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当了父亲,恭喜!”
听听这语气多轻松惬意呀!活像他们十四年来从未分开过,是天天见面的好朋友似的,居然连他初初荣升有子身份的事都知道,未免太神通广大!
想到这,子威转向勤劳诚恳的属下“李大佑”,似在探问是不是他泄漏的。后者只是耸耸肩,没有回答。
他蹙起剑眉,再度凝神打量眼前人。岁月待他十分仁慈,当年万人迷的俊俏脸容经过十四年,只添加了更令女性着迷的成熟气韵,没有中年人的啤酒肚,虽然他手上正拿着啤酒。
他一眼就认出他来。拜国际网路的便利,子威早透过国际刑警组织的资料库里抓到不少单铎的资料。然而都只是旁证,没有可逮他吃牢饭的直接罪证。
这家伙狡猾得像头狐狸,凶狠得如恶狼,怪不得道上兄弟称他为“狐狼”。然而,当子威与他面对面,在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却没看到丝毫的狡诈或凶狠,有的只是如天真稚子般的至诚,以及充满善意的温暖笑意。
这是怎么回事?他无法相信一个沉沦在黑暗里多年的人,会有这么善良、充满正气的眼神。
子威当然不知道,此刻在单铎身体里的灵魂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而是他这些年来视为好兄弟的属下。他只是情不自禁的坠入他暖暖的眼波里,一种肝胆相照的亲切感觉穿身而过,连他自己都莫明其妙。
“你是要继续站在那里瞪着我看,还是坐下来说话?”大佑嘴角噙着戏谑的微笑,浓密的眼睫朝他淘气的眨动,看得子威顿时觉得他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了好几岁,这想法令他有些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