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很高兴听我的命令,那么就坐下吧!我不喜欢这样跟别人谈话,老是要抬头,脖子很酸的。”他的口气有些不耐烦。
看样子,主人拥有喜怒无常而且多变的个性。安妮暗忖。
安妮遵照他的吩咐,拉过那张椅子坐下来,双手放在膝上。
“关于昨晚的事,我想我该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
布克罗契爵士的语气有些粗暴,“所以从现在起,你多了一项工作。”
“老爷尽管吩咐。”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对这一点加以说明。“你应该听说过,我买下这栋大宅,是为了隐居。”
“是的。”
“我厌倦了城市里的生活,正确的说法是,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寻欢作乐上头。”布克罗契爵士的声音有些严厉。“所以,我打算自我放逐一阵子。”
安妮睁大了眼睛,不解的地问:“老爷,在城市里不能深居简出吗?”
布克罗契爵士闻言怔了怔,随即大笑起来。
“问得好,特纳小姐。”他坐起身来,动作十分迅捷。“很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无法胜过环境。但是我选择远离它,这算是好的开始吧。”
安妮有些不能理解主人为何要对初识不久的下人提到这种事情。
“然而这不代表我喜欢平淡乏味的生活,我需要生活上的调剂。我打算做一点研究,追溯我的家族历史。”说着,他把书本放在——旁,“我希望能有一名助手,帮助我完成这个工作。”
安妮发现,主人的身躯比寻常人要高大许多,他的神情严肃冷厉,可以看得出来他不是脾性温和的人。
“老爷的意思是……”安妮明白了他的话,显得有些意外。
“是的,我认为你很适合,特纳小姐。”布克罗契爵土盯视着她的脸,“你必须负责整理资料以及誊写等杂事,不过这些都是你额外的工作,你必须在晚上来完成它。”
“是的,老爷。”
“有一些资料并没有放在这里,你去找奈德太太,她会带你去仓库,告诉你东西放在哪里。”
“是的。”
“我需要勤快敏捷,认真服从的助手。”他的声调不带一丝温情,“你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吗?”
安妮立刻挺直背脊,她知道这种“惩罚”,对于她在智识方面的长进,毋宁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没有问题,老爷。”
“很好,那就从今天晚上开始吧。”
安妮闻言,吃了一惊,“今天晚上?”
“既然迟早都要进行,早一步开始便可以早一步结束。”
“是。”
“好,现在你可以退下了。”
“是,老爷。”说完,安妮站起身朝他行了一个礼,转身朝门口走去。
突然,他再次出声唤住她,“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记住。”
安妮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知道我的全名吗?罗兰德。欧佩斯克利。布克罗契。”他盯着她的眼睛,语声清晰地说:“请你牢牢记住。”
安妮对于这个古怪的命令觉得有点困惑,不过她还是温婉地回道:“是的,老爷。”
等到她退出房间,紧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幸亏主人没有为难她,她暂时可以放心了。
只不过不知为何,主人的形象,总与梦中的那个人层层交叠,让她心悸。
就这样,安妮在忙完了白天的工作,就必须到藏书室向主人报到。
她在奈德太太的协助下,找到了许多古文件和书信,以及私人日记。这些东西的年代多半是在十七世纪中叶,是有关于第一代布克罗契公爵的重要史料。
工作闲暇时,她还必须费心去研读这些资料。尽管她的负担一下子增加许多,她却毫无怨言。
罗兰德的作息和一般人完全颠倒,他早上总是关在房里休息,到了晚上精神却特别好,这也许是伦敦豪华奢靡的夜生活所养成的习惯。
另外一点,就是他的食量真是不可思议,他几乎只碰液体——大量的上等美酒,以及巧克力、鲜果汁等,不过要是奈德太太做了她拿手的野味膀,他可能会加以考虑。
罗兰德并不是一名好脾气的主人,当他雇用的属下犯了过失,他一定会给予惩罚。就像上个星期,由他所投资,位在曼彻斯特纺织厂的厂长,因为私下将原料偷卖到黑市,所以在成品上偷工减料,被告发之后,罗兰德不但立刻解雇他,并且告上法庭,要那人负担商誉损失一万英镑,结果那个可怜的家伙因为付不出而被送进牢里。
每天晚上八点的钟响时,安妮就准时前往藏书室。
通常这个时候,藏书室里已经预备好点心和饮料,壁炉的火烧得正旺,而罗兰德则坐在位于炉火旁边,他惯常使用的躺椅里,等候她的到来。
在他的躺椅前方,有专为她预备的写字台和椅子,罗兰德喜欢毫不费力,抬头一眼就能看到她。
安妮总是不忘规矩,虽然没有人为她通报,她依然 轻叩门环,才推门而入。
“老爷。”
罗兰德一如往常,舒适地躺在他的专属椅子上,手上捧着一本书。
“特纳小姐,今天邮差又送来一叠信,你必须先帮我处理。”说着,他伸手指了一下写字台,“这些几乎都是社交请柬,不是很重要,我也懒得细看,干脆你帮我写回函处理掉。”
“是的,主人。”
安妮在写字台前坐下,遵照他的吩咐开始拆阅信件。这些信件厚厚一叠,是从世界各地飘洋过海来的。
其中一大半的信件,在封口处有着各种美丽的纹章图案,一看便知是出自古老有名望的家族,这种信函的内容多半是各式各样的聚会请柬。
自从主人回来之后,各式信件数量大增,但他不喜欢亲自回覆,干脆就把这个差事丢给她处理,她现在已以为常。
不过,这些信件当中,也有一些字迹娟秀的信函,显然是出自女性之手。
到了这个时候,她总是不敢擅自作主,不得不开口请示他一声。
“老爷,这是从法国巴黎寄来的信,署名伊斯兰,你要亲自过目吗?”
“伊斯兰?巴黎?噢,那是玛歌寄来的。”罗兰德坐起来,注视着她,似笑非笑地问:“你不懂法文吗?”
“老爷,我的法文造诣不高。不过,即使我的法文很流利,我想这一封信还是应该由你亲自拆阅。”
罗兰德笑了起来,“你凭什么断定?”
安妮把那封信平放在手掌上,掂了掂重量,又放在鼻子前面闻了一下。“从重量判断,这封信的内容一定很长,而且信上有很强烈的栀子花香味。假如只是写信人惯常使用的香水味道沾染上信纸,气味不会这么浓,我想对方一定又在信纸上多洒了几滴吧。”
罗兰德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女人只会玩无聊的把戏,拿来给我。”
安妮依言把信递给他,岂料他并没有动手拆开,而是随手扔进身旁的壁炉中,那封信顿时在熊熊火光里变得蜷曲焦黑,最后化为灰烬。
她大吃一惊,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做。
“老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跟她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联了。”说着,罗兰德露出极为不耐烦的神情,“伊斯兰是一名舞女,我们同居过一段时日,但那又如何?”
安妮震惊于他说话的口气,好像只是丢掉——双旧靴那般不在意。
“老爷,当初你会选择她,应该是对她怀有一份热爱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