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这下子吓得更加厉害,他若真是庄园的主人,她这种大胆无礼的举动只会惹火他,要是被开除,她就 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对……对不起,老爷,我只是……只是想拿一本书回房间里看。我……”她牙齿开始打颤。
“白天来就不行吗?这个理由不够充足。”
“因为……因为上集太好看了,我……我被故事情节吸引,急着想看下去,所以……所以……”她结结巴巴为自己辩解。
“即使如此,你也不该三更半夜一个人跑到主屋这儿来,现在你先回房间去,明天早上我再决定如何惩罚你。”
安妮无法违拗这个命令,虽然她尚未瞧见他的相貌,但光凭他的气势,以及刚才触摸到的衣料质感,她几乎相信他的确就是庄园的主人。
“是的,老爷。”她低声回答。
不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要怎么走出这个房间呢?
忽然,她的手被抓住,接着一本书被塞到她手中。
“我带你出去,这里我比你熟悉多了。”
虽然声调毫无温情,然而安妮依旧十分感激。
她被一只厚实的手掌握住,然后跟着他往前走,令她有些惊讶的是,那只握住她的大手出奇的冰冷。。 时间的脚步忽然放慢了,安妮莫名其妙感到脸在烧烫,只能跟随着他的牵引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终于摸索到大门,男子转动门把带她走出藏书室。
安妮藉着透过柱廊窗台微弱的月光,终于看见这名男子的真面目。
“我的天啊!”她下意识地大声惊叫,他活脱脱像是过厅那一幅肖像的脸孔从画里跳出来似的。
那名男子看穿她的心思,“现在你对我的身份应该没有任何疑问了吧?”
“太像了!太像了!”她已经吃惊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
她的惊呼声由于没有阻隔,显得特别响亮,也惊动了下人,过没多久,原本空荡寂静的屋子登时人声鼎沸,许多男女仆人拿着烛台来到主屋,屋内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当然,他们在见到那一名男子时,惊异之情溢于言表。
“老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奈德太太即使在匆忙之中,也是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惊讶只维持了一会儿,随即露出惯有的镇静沉稳。“怎么不写信通知一声?我好派约翰驾车去接您哪!”
“我原本住在威廉斯爵士家,他用马车送我回来。因为我无法确定抵达的时间,所以不想惊动你们。”
奈德太太随即把眼光转向一旁的安妮,看到她穿着 睡衣又赤着脚,不解地皱起眉。
“安妮,你怎么会一个人三更半夜出现在主屋里?”
她要在主人面前好好教训不守规矩的下人,免得让主人以为她怠忽职守。
安妮嗫嚅了半天,想不出好藉口解释自己的行为。
“事实上她是听到声响,发现一名陌生人闯进庄园,以为我是窃贼,所以才起身查看的。”他立刻出声解释。
没想到,老爷竟然替她出言掩饰她的不当行为。安妮忍不住仰头看向身边的他,明眸里写满感激,不过他却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奈德太太闻言,严厉的表情顿时放松了,“原来如此,安妮,你跟其他的人回房去吧。柏西,去点起起居室的壁炉。老爷需要来点食物补充体力吗?我叫厨子给您拿一些酒来祛寒……”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安妮拿起那本肇祸的书,向一名女仆借了烛火,悄俏地随着其他没被分配到工作的仆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克利斯守在门口,当它看见女主人安然返回时,高兴地吠叫两声,安妮急忙示意它噤声。
“克利斯,你知道吗?老爷今天回来了。”她边说边搔搔它的头,“看样子,老爷是一名喜欢做出其不意的事,但心地不坏的好主人。这几天你可要乖乖的喔!”
克利斯舔了舔她的手,表示顺从。
安妮心想,希望他明天不会记起她的无礼,不然她跟克利斯可就糟糕了。
第三章
巴尔斯庄园的主人似乎忘记前一晚的事,整个早上都没有传唤安妮到他跟前。事实上,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下令不许任何人去烦扰他。
安妮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如往常一样的工作。或许是因为主人回来的缘故,整个庄园的气氛变得和往常不同。仆人们变得忙碌起来,打扫得更勤快了,厨房的工作也加重,但奈德太太依然指挥若定,仿佛上紧发条的时钟般的活跃。
根据奈德太太的说法,或许是厌倦了都市里的交际酬酢,主人打算长期在乡下隐居。他交游广阔,除了同阶层的达官贵族外,也结交不少新兴的中产阶级朋友。他似乎游历过许多地方,长期过着漂泊的生活。在伦敦有不少投资和产业,另外还有不少纺织工厂分布在德贝、伯明罕等地,并与一些朋友合伙在美国与南非殖民地经营矿业,也是“东印度公司”的大股东之一,分布于世界各地的代理人按时写信向他报告营亏。他对待花钱雇用的人采取恩威并施的态度,忠诚必有报偿,背叛必定严惩。
这一切描述,安妮只是静静地听着,奈德太太并不是十分敏锐的人,她只是以一般人的眼光去评估她的主人,对她而言,主人是一个慷慨大方的绅士,那就足够了。
到了午茶时间,奈德太太走进厨房,找到正在和厨子准备茶点的安妮。
“安妮,老爷吩咐你马上到起居室。”
“好的,我立刻就去。”
安妮急急忙忙把手洗净,脱下围裙,来到起居室。这个召唤代表他记起应该施予她的惩罚了吗?
她在门口犹豫了许久,才轻叩着门上的拱环,缓缓推开大门。
这个房间布置得相当精雅,窗前的帷幔都被放了下来,里面的炉火熊熊燃烧着,布克罗契爵士偃卧在一张躺椅中,脚搁在枕垫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在阅读。
相较于昨夜微弱的月色,此刻在明亮的火光下,他的形象鲜明得让安妮相信,只要任何人见过他一面,必对那张脸孔永生难忘。
他的确和画中人有着一模一样的五官,只是似乎年长了十岁。他的肤色接近象牙白,闪着相似的光泽;光滑饱满的前额凸显了他的智力。他的眼睛既深黑又明亮,即使是最伟大的画师,也不能描绘得恰到好处。事实上,他的相貌比画里的祖先要有威严得多。
安妮看得呆住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么做是极度无礼的举动。
他似乎沉浸在阅读的乐趣当中,完全忽略她的存在,直到一旁的大钟响了三声,他才抬起头来,恰巧对上她的视线。
安妮从出神的凝视当中惊醒过来,连忙垂下了头,“老爷,请问有什么吩咐?”
他把书本放在胸前,指了指身旁的一张椅子,“请坐,特纳小姐。”
安妮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称呼她的语调不太像是对一个下人,而是以一种对待朋友的客气。
“我的名字叫安妮,老爷。”她谦恭有礼地说。
他没有改变姿势,显然这样很舒适。“我知道,我从奈德太太那里听说了你的事,你父亲在班斯克村是受人敬重的人物,倘若他现在还在世,你必定不会在巴尔斯庄园屈就这样卑微的职务。”
安妮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吃惊地瞪大眼睛,“我不认为这是卑微的职务,我很高兴在此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