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之后--
「妳的卡债还得如何?」他已经没话题到只能聊这个,努力避免以人体结构发挥他卓越的专业口才。
不过,看到她登时不爽的怒瞪,他就明白这个议题不甚理想。
那扩大格局好了。
「之前美国华府环境研究权威的EPI提出最新经济调查,中国大陆已在谷类、肉类、煤矿、钢铁的四大基本物资消费量超越美国,成为全球第一大消费国,可能还会动摇到美国所主导的世界秩序及美元的世界货币地位。」
他深情款款地呢哝倾诉。
「尤其是现代化重要指标的钢铁消耗量,中国大陆的消耗量之多,在世界任何一国都是前所末见的。」法新社华盛顿消息报导。「台湾这几年不是钢铁股也涨得很凶吗?就是跟中国大陆的大量需求有关--」
「最源头的关键点不在中国大陆的崛起,而在于苏联的解体以及产量的耗竭。」吸管狠狠地被捅进长杯的冰淇淋里。「如果要谈钢铁,你不会比我行!」
「那么……」脑袋快速搜寻相关数据,濒临当机。「先前OPEC会议决定解除长年维持石油价格在每桶22至28美元的政策……」
「我下个月一拿到薪水,就能把所有的卡债还清!」受不了。与其让他胡串,不如她自己来主导。
「喔,那太好了」一本正经,吸吸果汁。
「拜托你,不要破坏掉我好不容易替你营造的巨星形象。有空多去看看偶像剧,读读八卦杂志,研究研究塔罗牌占星紫微斗数四柱推命什么的,保证你会活得更有意义!」
他这只天才猛男,上回为了改进她嫌他不懂生活品味,就买了一堆彩色灯泡,改变居家气氛,结果她一踏进浴室里,吓到差点滑倒。
哪有人会在白砖片片的浴室里装冷蓝色灯泡?去洗个手都有种像在太平间洗尸体的恐怖感。寒凉幽微的蓝光照耀下,阴暗的马桶深处似乎有什么正要浮起来……
这也就算了,他还把小乐团的大伙合照放在红烛小灯前,活像祭坛,音容宛在。
哎……没救了啦!
「为什么妳会有这么高的卡债?」
「因为我爸把我的附卡停掉了。」超烦,不管聊什么都很烦。
「他希望妳节制消费吧。」
「他停我的卡,是因为我跟他吵架啦。」死老爸,竟敢冷笑她的独立宣言,让她彻底尝尝脱离他庇荫的滋味。「我从家里搬出来,也是第一次在外生活,哪晓得日子会这么不好过。」
她在毫无警觉的疏忽下,忘记自己不再靠家里,却还过着跟以往同等级的消费生活。才不过几天的草草消费,竟让她背起了十几万的债,得不吃不喝地拚命工作好几个月才还得清。
骨气是很高贵,不过也实在很贵……
「只要低声下气回家去,就有好日子过。可是我才不屑咧!」
「他哪里得罪妳了?」
美眸霍然调起,瞪视中盈满戒备。
要跟他说吗?
她从不跟人聊自己家里的事,但是,对他好像就没关系。为什么?因为……他满笨拙的,所以很令她放心?
「我爸在外面搞小公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已经养了好几年,而且不只一个。这些都无所谓,但是我不能容忍他要我们承认他在外面生的孩子。就这样。」
他环胸靠背,淡淡沉思。
他常面对病患陈述自己的状况,各种情形都碰过。而眼前这位小病人,正在隐瞒。
没有必要去揭发,正如他此刻没必要去刻意提醒,这是她头一次没事特地跑来找他串。
他只要静静地享受就行了。
「我爸八成是乡土连续剧看多了,以为我们都会心胸宽大地接纳。」放他的狗臭屁!「别人家的孩子,关我们什么事?我爸又不是没养他们,照样吃好穿好住好的,还透过关系让他们去读美国学校。哇咧我跟我哥两人却由私立学校转到公立学校去,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付不起我们的学费!」
超级大混蛋!只有情妇生的小孩是宝贝,老婆生的就是垃圾?!
「妳母亲呢?她也没办法负担?」
「我爸就是看准了我妈的娘家自会出钱搭救,所以撒手不管。他想得美!我妈娘家他们早替我爸负担一堆债,已经不爽他很多年了,就打定主意绝不再插手,逼他自己出面解决。」
大人斗气,小孩倒霉。
「结果妳跟妳哥就沦落到公立学校去?」他知道,转学生不好当,尤其是带着贵气尚未学会收敛的孩子。
「对啊。」挖挖冰淇淋,略消火气。「我哥当老大,我当跟班,我们在学校照样混得很开。」
孩子的世界是另一种残酷的战场,若不懂得强悍保护,可能沦为饱受欺负。
他大概了解她有时言语极为泼辣的原因了。
「我爸简直有病。不好好养我们,却又不准我们离开他。」否则就会变成她这种下场。
「妳哥呢?」
「那个没骨气的家伙,现在已经跟我爸同一国了:用老子的本钱、在老子的事业庇荫里、替老子赚更多的钱。」叛徒,违背了他们当年复国雪耻的革命宣言!
「妳接下来怎么打算?」
「嗯……把卡债还完,再重新好好瞎拼啰。」她好久没去百货公司周年庆冲锋陷阵的说。「而且我该去买些新的干燥花了。你也可以买,选那种木本的,然后盛在水晶盘里,放在玄关或客厅的小几上,整个屋子的味道会很棒喔。」
「房子的问题呢?」
「啊?」
「妳不知道吗?妳的房东小姐跟她的男友打得火热,还拖他一起下南投去做短期宣教。大家都在猜测,他们的喜事大概不远了。」
「喔,恭喜。」
哎,还没听懂。「我的意思是,妳目前住的小套房她很有可能会脱手,到时候妳住哪里?」免费又好康的房子可不是处处有。
「再说吧。」
匪夷所思。他还以为她会很伤脑,没想到她根本不当回事。
「喂,我有事问你,你最好老实跟我说。」
「好的。」他很乐意向她公布个人资产总额及年度薪资所得。
倔强的小脸硬摆架子,却红晕两团,粉嫩可人。
「你、你为什么……是不是你以前交过很多女朋友?」
「什么?」文法句型有点怪异。
「你少装傻,我就不信你的吻功全是从书上看来的!」
怎么会问这个?「我没有去想过这问题……」
「你看你看,又在闪躲!」铁定有鬼。「你一定交过很多个女朋友,怕讲出来会破坏你的憨厚形象,就给我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我只是想厘清问题。我的吻技是一回事,我交往过的女友是另一回事,这两者之间并没有逻辑上的连--」
「谁跟你谈逻辑,我问的是有或没有!」这是选择题,不是申论题。
「我不确定我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是喔。」超级老奸!
「我是说真的……」
「没人说你是假的!」她呸。
颓然无力。他垂头省思老半天,才抬头陈情。
「我在学生时代,是交过一些女朋友,但那只是我一相情愿的想法,人家并没有拿我当男友看。这个算不算?」
「讲清楚!」
「学生时期我们常常一群人联谊或办活动,我以为对我亲切的女生应该是对我有意思。可是当我一提到交往的事,她们就马上撇清。」
「为什么为什么?」好奇宝宝倾伏到桌面上。
「不知道。」至今仍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