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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页

 

  「够了!不用演戏。妳从来就没有爱过这个孩子,现在再来伤心只会令我觉得虚伪。妳前几天不吃不喝,难道不是存心要杀了他?」

  不……柳陌心中像是悄悄塌陷了一处。

  当初打胎药没有奏效,她已经决心要养育这个孩子。但是,如今再说一切都只是荒唐的空谈。也许,是她的孩子也意识到了母亲的绝望,所以才选择比她早一步离开吧?柳陌默默地揣想,唇边扯出一抹虚妄的微笑。

  「死得好……妳是这么想的吧?」见她不言语反倒还微笑如一朵月下昙花,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口舌像箭一样地向她攻讦:「反正不是妳所爱的人的孩子,如果真的生下来,对妳跟洗尘寰的将来八成是个累赘……」

  「……你是最不能这样亵渎他存在的人。」

  「哦?我说错了?我没资格?还是他根本就是妳跟洗尘寰的--」

  「走!」柳陌发出低哑的一声沉喝,怔住了山碧尚未来得及出口的恶言。「我说走你没听到吗!我不要再看到你!」

  她用虚弱的身体发出尖锐的嘶吼,犹如困兽之斗;她手掌扒着地上的杂草泥沙,奋力地掷向牢门外的他。

  他定眸望着她匍匐在地上挣扎,美貌已成憔悴,甜笑化作夜叉。

  与她清澈但怨怼的眼神相望,他竟无法阻阨自己对方才词锋的心虚。

  他终于转身离开。踏着隐微的哭声,将之拋却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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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三更,山碧却仍睁着眼看着由窗外洒入的月光,皎洁的、温柔的,却照不到他心底去。

  他是彻底让黑暗与嫉妒占据了。数千条人命,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但那些平日一起练剑一起喝酒的同门兄弟,那些坐在他膝上牙牙学语的孩童,又是何辜?

  他无法阻止自己言语的刻薄,该说的,不该说的,当他面对那个女子时,便毫不考虑地出口了。彷佛要让她也变了表情,那些潜藏在心底的苦涩才能有所依凭。

  原来他曾经想要给她的成全也不过是一场笑话!原来当他卑微地掩藏自己的情意,只盼能让她自由时,她心中的算计早已如此深厚……

  当初的一把剑,让他赔上太多。

  山碧的目光移到房中挂着的配剑上,那是当日他从她手中夺过的。他不禁走下床,细细将剑取下,剑鞘上精致的刻纹,他依然如此熟悉。

  蓦然,窗外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过。

  山碧望向窗外的雪地,却安静一无人影,是错觉吗……他一转念,不再犹豫地拿起剑,往石屋地窖方向奔去。

  然而,他还未走下阶梯,细微的声音已经幽幽传来。

  「九弟,这里不安全,你快走,不用替我费心了……」

  「我不管!我救不了十三弟,如果连妳也不能带回去,十三弟在地下……一定会生我气的。三姊,妳也知道十三可会记恨了,妳别害我啦。」

  山碧心一震,他无声地侧靠在地窖入口的石壁旁,倾听隐约传来的对话。

  「这锁还真不好开,不过不怕,三姊妳相信我吧,再说了,妳若不跟我走,我回去告诉爹,他一样找人杀过来。」

  「九弟……」

  接着,是铁链松开落地的声音,只有几声轻轻的金属碰撞声,万般冰冷。

  寒山碧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他立在石窖出口,雪在此时又绵密地飘了下来。他默默走下阶,见到一个少年正拉着柳陌走出铁牢门,而她的每一步,都踩上他的心坎。

  然后,他见到少年和她怔住的眼睛。

  「寒山碧?」少年吃惊道,第一个反应便要拔剑。

  「九弟!」柳陌阻止,见他独自一人拿着剑,她也讶异,但她很快收起情绪,眼中只剩下与他相同的漠然。「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

  寒山碧看着眼前少年,忽尔想起方才他与柳陌的对话,突然之间一切环节都通透了,眼前少年容貌清秀,和那个叫做鸳鸯的少年眉目问更有几分相似……

  那个密探,就是他们口中的十三弟吧?还有什么不是出自她的安排?

  他的眼光悲凉地从少年身上缓缓移至女子脸上。他的发妻。

  「这么迫不及待吗?」他沉着声说道,极力隐藏声音里那一丝不明原因的颤抖。

  「我不会让妳走。」

  柳陌看着他手中的剑,沉默片刻。「我必须离开。」

  闻言他并不说话,冷冷的眼光盯着她,一动也不动。

  迎上他的目光半晌,她叹了一口气。「对不住。」说完,她转身偕同少年离去。

  见状,寒山碧一个腾跃,纵身至她身前,出手相拦。「我说过--」

  然而他的话语未竟,柳陌右手一抬,一个内蕴的反掌之力推开了他的手。

  山碧霎时楞住,不及思考,指掌再轻取--

  出乎意料的,杨柳陌侧身一避,原只属于抚筝写诗的素手格开他的,一股柔中带刚的力道击上他的左肩!

  并不是什么狠厉的招数,却让山碧退开了几步。抑不住心中激动,他望着柳陌,忽然纵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终于到了这个时刻了吗?

  他从她的琴声知道了这个事实。但初见时她对赵劲廷忍,后来她嫁进寒玉庄、一起上洗华庄,就连那个漫布火光与打杀的夜都不曾见她出手……

  她不说,他便不道破。原以为,她就要这样瞒着他一辈子了……

  一辈子……多奢侈的三个字。他嘲弄自己的痴愚,终于,她要对付他了?

  一个挥剑,延陵剑身映上火把反射的红光,更显凛冽。

  「我不会让妳走。」

  他多么不甘心!她既然带着他上危崖,那么,就一起粉身碎骨吧。

  对不住吗?我要的从来不是她这句话……

  剑光流转,往事纷陈。外头雪落得无声,但他脑海中嘈嘈切切,手中的剑再无迟疑地指向那个女子--

  「三姊!」

  「九弟,你不用管。」柳陌回身,一把抽出少年的佩剑。

  冷焰相对,剑上透露杀机。

  两柄利剑交锋之时,迸出剑花。错落的剑招之中,各展天下名庄的武学。

  柳陌小产之后病体初愈,气力有亏的情况让她剑招只是徒具其形而未能尽显其力。她长剑在手,腾转如花。然而山碧这几日下来的病体折磨,也同样是在体力上吃了亏,两人纯粹以招式较量,竟难分高低。

  刀兵之声铿然。眼前的局势演变,却不禁令交手的两人都感到前事苍茫。

  对照昔日举案齐眉的情景……欲置对方于死地的剑斗,岂不是万分可笑?

  山碧的剑比他的思索更快,招招是险。柳陌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无论交手是不是她的意愿,她同样没有退路,只有逐招拆解格挡。

  只是刀剑凶器,也不是她不想伤人就伤不了。

  山碧突如其来的破绽,让她的剑尖在顷刻间直指他的心窝,她不由大骇,连忙转手要收回剑势,但去势太猛,她勉强要收回,反而破了全身的防备姿态--

  九弟惊呼,她这才发觉,自胸口传来的细微痛楚。

  柳陌愕然,低头注视着刺进自己皮下的冰冷剑锋,心头彷佛也隐约泌出血来。她抬头,终于昂起从容的微笑。

  剩下来的就是她的等待。等待他将剑身再推进几吋,一切错局亲手了结。

  她已听不见九弟的气急败坏,看不见九弟想要抽镖反制山碧但又碍着她……

  山碧苍白而清俊的面容一如新婚;石窖内幽微的火把也跟喜房红烛彷佛,将他的面色照映得如同她红巾卸落之后不免的怦然。但是他仇忾的表情,目眦欲裂的恨愤,嘲讽地铺织这一剑的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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