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闷,陪叔叔很不错呀!你教了我不少东西。奎尔哥哥,我的法文很不错呦!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考考我。」她走到奎尔身边,拉拉他的大手,带点小小的撒娇。
奎尔不搭话,她有些尴尬。
「奎尔,你陪深深出去走走吧!」瑞奇终于对儿子说话,
奎尔想都不多想,直接拒绝,「没空,我要整理行李。」
「整理行李?你要回法国去了吗?」深深讶异。
好快,他要离开了……
可不是,他是大忙人呢!哪有时间在台湾这个小地方晃?!何况,他已经停留近两个星期。
问题是,留在他身边,她留上了瘾,意犹未尽。
虽然只是拉拉他的手,将他东带西带,但他的手掌好大,大到她的心,可以在他掌间幻想安全幸运。
虽然他总是冷言冷语,但他的声音低沉,她总有办法从音波间寻到温情。
可,他就要走了,温暖安全将离开身边,重重的,是心;痛痛的,是知觉。
叹口气,很轻,很轻,轻到没人听见,深深撑起笑意问:「什么时候的飞机呢?」
「明天。」
明天?好快!再五个小时就是明天……她终算了解「匆匆」的定义。
「那我动作得快点了,叔叔的东西不少,我恐怕得花上一整个晚上整理,你们聊聊,我上去把行李箱找出来。」不及掩饰泛光泪水,她急速往楼梯处跑。
「深深,过来叔叔这边。」瑞奇叫住她。
深深吸气,逼回泪水,很努力地笑着回到叔叔身边。
「叔叔。」
「我有很多话要交代妳,能不能保证把我的话牢牢记住?」
「我保证。」伸出五指,她向叔叔起誓,
「很好,明天我回法国,不能在妳身边照顾妳,妳会好好对待自己吗?」
「我会。」深深点头。
奎尔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
「我要妳努力吃饭,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我要妳过得比我和妳妈在的时候更好,妳做得到吗?」瑞奇又问,对这个女儿,他放不下。
「我会,我不让叔叔担心。」用力点头,深深一直是个合作的好孩子。
「很好,我请了以前的老同事照看妳,苏伯伯答应替妳在学校里找份工作,以后妳要自食其力。」
「我早该自食其力,是妈妈和叔叔太保护我。」
眼睛泛红,她将失去最后一位亲人,虽伤感,但她晓得这个亲人是从奎尔身边偷来的,早该归还。
「妳要时常整理妈妈的墓,别让它荒草蔓蔓。」
「我懂。」爱母亲是叔叔这辈子最重要的工作。
「妳的身体不好,天气有变化要记得穿外套,妳是不能感冒的,一感冒,妳的心脏会负荷不了。」偷眼看儿子,他期待奎尔会有一点同情心。
奎尔别过眼,不想回应父亲的眼神。他恨她们母女,恨了十几年,他可以不提不说,可以在表面上维持相处和平,至于彻底原谅?办不到!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叮咛了我一辈子,我当然会记牢。」跪在叔叔面前,她搂住他的脖子。「叔叔也答应我,回法国后,要过得和我一样幸福。」
「我会。」他努力,努力让深深心安。
「有空写信给我。」换成深深对他的嘱咐。
「我会。」
有机会,他愿意拉下身段,求儿子把深深送到自己身边照看。
偷看奎尔一眼,深深修补自己的言语。「如果、如果太忙的话,不写信没关系。」
「好孩子,妳永远把别人的感受摆在自己前面,这种性子要吃亏的!」
「我不介意让叔叔占便宜。」她笑说。
「带奎尔去逛逛夜市吧!明天要回法国,他不多看看台湾风情,很可惜!」话到这里,他看一眼奎尔。
「不行啊!我要帮叔叔整理行李。」
「不,我要自己来,在这里的回忆太多,我要一项一项装箱,妳不准插手。奎尔,帮我把深深带出门,好吗?」
奎尔回看父亲,不说话,眼神带了心意。父亲作了重大妥协,他势必得在这种小事上面让步。
略点头,他答:「好。」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她不让叔叔独处,是忧郁症替她养成的习惯。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何况,今晚我需要安静,深深,去吧!帮我带两根沙茶玉米,以后吃不到这种好东西了,」
「好。」
就这样,深深和奎尔有了第一次的约会--在他们即将分离的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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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离家有段距离,他们开了车子去。
那是台破旧的福特汽车,加油不顺,噪音让人不耐、冷气口里吹出来的是暖气,奎尔不晓得父亲怎能放弃家里的百万名车,将就这种简朴生活?
「叔叔的血糖过高,前两年的检查报告说他的血压也偏高,从那时候起,我们全家改变饮食习惯,餐桌上的二肉二菜改成一肉三菜。
叔叔最爱吃牛排,这可惨了妈妈,她翻遍食谱,想做出口感又好又健康的菜肴。没想到才吃一星期,叔叔就大喊吃不消,直拿我当借口,说我瘦了不少,全家应该上西餐厅打牙祭。」
这是他们的共同回忆,有甜有蜜,有割舍不开的感情。
「叔叔这个人呀……一不注意他,就偷吃巧克力,还直说法国的巧克力才是极品,台湾的七七乳加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法国美食远近驰名,但多蛋多奶多热量,容易有胆固醇问题,你要注意他的饮食习惯。」
「我有专门的医疗团队来注意这事情。」淡淡一句话,他否定她的关心。
意思是,他有专业人员来处理,不用她多事?
是吧!他的确有能力带给叔叔更好的生活,那是自己办不到的部分,叔叔有他,还有什么不放心?
一时间,车里寂静无声,深深不说话,偏过头,想多看他几眼,此后再见面,恐怕遥遥无期。
奎尔被看得不自在,但是骄傲的他不想表达意见,不想承认自己的专心摆在她身上,于是僵着脸,不讲话。
「夜市到了。」深深指着前面。
车窗外,温暖的晕黄灯火闪烁,吵杂的人声、热闹的气氛,让奎尔皱眉。
「你可能要到前面一点地方停车,再走路过来,这里没停车位了,我们的时间不多,别浪费在寻找停车格。」
深深语调轻松,不让不愉悦的气氛横在两人中间,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夜」。
他可以再骄傲一点,假装没听见她的话,但深深的话提醒他,明天他们回国,再见她,已是不可能。
这个想法让他柔软了坚硬表情,虽然他口中的话并非善意。
「我讨厌台湾文化。」他说,但仍依言将车子开到前面空旷处停。
深深笑了笑,不回答。
下了车,她走在他身后,他的脚步还是一样宽大,但几日相处下来,他学会放慢速度。
他走她跟,刚开始没问题,但一走入夜市里,蜂拥人潮将小小的深深淹没,奎尔回头,发现她在人群中踮高脚尖寻找他。
他好气又好笑,然冷酷的表情并不表现出他的真实心情。
大步往回走,五步,他们的目光胶合,他看见她的松懈与快乐。
推开人,她奋力往他的方向,但一不小心,又淹没在一群身材高挑的中学生里。
台湾年轻人没事长这么高傲什么?劈荆斩棘,他杀开一条路,把深深从人群中拯救出来。
「对不起,你找不到我是不是?没办法,这里的夜市很热闹,人多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