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吃了几日司马大夫精心搭配的饮食、喝着对症煎煮的汤药,再加上她原来的身子本就不坏,水轻烟腿上与身上的伤病自是好的快了。
这日早晨,水轻烟喝过药后,正坐在亭子里吃着向云飞为她盛好的莲子羹。此际,闲情正浓、逸兴正好,只是全没料着自外边兜转回堂的赤龙夫妻二人竟带回个恼人的消息。
赤龙夫妻两人敛目含眉的自廊边走来,眼见水轻烟与向云飞两人正在亭中,即刻转进花园,踏步而来。
“你们回来了。”水轻烟放下手中退了温的甜水,软声笑话。
但见青、赤二人神情凝肃,不似平常,水轻烟当即感觉有所不对。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你们两人脸色这么难看?”
青冽微微颔动螓首回道:
“是有事了。”
水轻烟凝眸而望,赤龙接着说了下去。
“青、赤两堂探子探回的消息,说是八月十号,天、长两派便要联合其它大小门派,由各处向总坛闹事,他们自称中原联盟。其中有几个江湖上颇有盛名的大帮会也将举足参加……眼下真正参与闹事的派门究竟为数多少,我们尚不能确知,只知道两边一旦冲突起来,我们将有一场硬仗要打。”赤龙回望青冽一眼,再转面看视水轻烟之时,已见她眉目凝敛的紧肃。
“是我轻忽了……想来他们早就在私下暗自准备,只待时机一到,矛头便对了上来……”
她语毕,亭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待她沉吟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我回总坛去。”
青冽微愕。
“你自己?你自己一个人回去?”
水轻烟定定颔首。
青冽惊道:
“那怎么成?你是要我们放你一人独自犯险,却不让我们跟着你做些什么?那怎么成、那怎么成?”她迭声急道。
水轻烟摇了摇头。
“自然不是了。你们听我说,”她微一顿口,复续接道:“眼下我立刻策马起程,至多明日午前便能转日总坛。你们别忘了,雪剑门在外有青、赤、白、黑四色水堂,在总坛,还有一个外人所不知的黄水堂……”
话到此处,赤龙恍若有觉。
“你的意思是……”
“我先行回到总堂安排并且安定人心,哥哥姐姐则立即与黑、白两堂堂主自四个方位向总坛围抄,跟在参与中原联盟的派门之后,若他们之中谁有不利于我们的动作,四水堂堂下便各自视情况反应,再一路回返总坛支援。”
青冽瞬息凝思,眉眼一定,唇角紧扯着回道:
“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现在马上召集青水堂所有门众预备回返总坛。龙哥,你也快回赤水堂去。”边说着,她一边拉起丈夫急匆匆的要走。
赤龙沉稳的缓住了她的行止,轻声向她说道:
“你别急慌了。我这时立便回转赤水堂,你也立刻为轻烟妹妹与竹芽儿备上两匹快马。既然一切已有行定,切莫因为慌急而误了大事。”他出声提醒。
“两匹?”一旁的向云飞忽地插口说道:“那我怎么跟?”
水轻烟轻疑道:“你要跟?”
向云飞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自然要跟啊!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他可以不管雪剑门的兴衰,可他怎么能够不在意她的好坏?
外头那些门门派派围聚起来要向她寻麻烦,就算自己再不济事,他也绝不会放着她与那些暗地袭击人的鼠辈拿命拼斗的!
水轻烟微微一愣,凝望着向云飞认真而坚决已极的表情。青冽闻言,举目看望着丈夫,赤龙心中暗自作想。
“我知道了。”赤龙颔动颈颚,拱手朝向云飞一揖,道:“如此,门主、向兄弟,请准备上路。”
第九章
林间小径上,三匹神骏高壮的马儿正疾速骋驰,时而三马并骑、时而一线直冲,过早过午,一路未有间歇的直往目的地不住喝策而去。
落日偏斜,径边花叶枝条不知是让晚来凉风抚搔的声声婆娑抑或是被疾行的马儿卷起一阵阵的颤抖,枯败的夏花秋草漫天飞散,残萎的枝叶腐花落寞垂条,随着落日月升,枭鸟倏忽发啸,夜中萧索更见鬼魅寒凉,原来天边仅存的夕阳残色此刻已然再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稠得调化不开的黑浓墨色,伴随着遗落在红尘俗世的点滴晶莹一同催化着寒意渐深。
曲径中,三人不住喝声策马,为的是在明日午前赶回总坛。座下马儿骋驰快意,夹道景物逆身飞走,落地的冰凉仿佛飞瀑四溅,化作片片帘幕。水轻烟领在向云飞与竹芽儿之前驰走,此时不免暗幸三匹座马神骏,若非如此,一连跑了五六个时辰未曾休憩,若是一般寻常马儿早就脱力而死,哪还能在这雨夜中奔足。
落雨纷飞,未有停歇,雨势交织缠绵,看情形,这场雨可能还有好一段时间要下。
水轻烟一心赶路,虽然浑身湿腻沉重,却仿若无觉,仍自呼喝着座骑在山道中弯来转去,心念既专且定,就连身后向云飞数次清声呼唤竟也恍惚不闻。
她一个兜弯马蹄,领着身后两人便要往一处较宽的山径上转去。
马蹄没踏几步,忽见数十尺之前,有十多道红艳艳的火光倏忽在林叶之间耀耀窜动。
水轻烟心中一时起疑,奇怪着这入夜的山林里怎么还有这么些人徘徊穿梭?十数条火光皆在一块固定的范围内漫步游走,火头时高时低,骚动的枝叶,似乎毫不理睬冰冷的雨水在身上火上乱打,只是一径的在前头的路上不住来回。
水轻烟不觉的揽辔止步,目露迟疑的朝前头往来的光影凝神看去。
“小姐……”后头的竹芽儿喝马赶到了她身后。
“前头不就是那日我们遭人袭击的地方吗?”她低声说道。
水轻烟一经提点,当即记起。
“是啊。怎么入了夜,还有这么多人在林子里头走来走去?看那样子,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她拧了拧眉,心中猜疑着。
向云飞停在一侧,接口说道:
“应该是个重要的东西才是。”
马上的水轻烟凝目回望他一眼。
“要不,”他续声又道:“怎么连这样的雨夜里都还要举着火来寻?”
水轻烟轻咛一声,甚是赞同他的说法。
“小姐,我们现在过去吗?这是从青水堂回总坛的要径……”
“找!再找!要是没将东西找出来,谁都不准休息!”
竹芽儿话说一半,前头忽然传来一句吼叫,声气甚是急躁。
水轻烟微一凝想,当即说道:
“我去瞧瞧。”
夜黑如魅,星月惆怅,水轻烟矫捷利落地翻身下地,吃了雨的衣裳迎风飘动不起,只有外罩的薄衫袖摆还能孤寂的摇晃个几下,光不灵、芒不济,她只影俏立林径,恍惚之间,竟似个脱走地府的鬼魅,浑身妖异的站在雨中。
脚下轻功正要祭起,忽然身后轻细的踢踏两声,显是落足之音。
“我跟你一块儿去。”
向云飞翻下马背,大跨了两步,随即在她身边一站。
水轻烟素知他做事总是有分自己的坚持,也知他是关心自己,若真是想劝,也是劝他不走。
她淡声一应,吩咐竹芽儿小心看好马匹,足尖在泥地上一点,便与向云飞朝前方火光纵身而去,离那伙人马七八尺远处的草丛后悄声并肩蹲下。
水轻烟曲指算数了眼前不知是找着什么的夜中怪客,十来个汉子身上皆悬着一柄大刀,或在腰间、或是背上,映照着自个儿手中的火光,时明时暗,围着中间一名只说话不做事的高大汉子,像陀螺似的东旋西转。
须臾片刻,那十来个人并未在丛中有所收获,那居中而站的壮汉子怒声叫道:
“你们到底有没有仔细的翻?!”
这人一说话总是又凶又怒,水轻烟虽然识不得他,却直觉对这人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