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回过头说。"我在这个基金会也不是多必要的人物,有我没我没什么差。"
"别这么说。"他笃定地。"你要是不在这里,绝对不一样。"
"不至于吧。"晏然淡淡地、懒懒地,经过这些,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敢有什么信心了。
"至少我这么觉得。"他冲口而出。
晏然愣住了,这话可以普通,但也可以暧昧,她不由得望向他,而那双她不熟悉的眼里,好像有些令她更不熟悉的什么。
"你知道,我已经办了离婚。"他像是鼓起了勇气,才道出这样一句开场白。
"嗯。"晏然弄不清楚他的意思,不敢多说什么。
"我不晓得该怎么说……"
他似乎难以启口,但又像是非说不可,他考虑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了:
"其实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很欣赏你,但我那时候跟我前妻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所以我从不认为我有资格跟你表示什么;不过现在,我恢复了单身……"
这……太令人震惊了吧?!晏然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也不敢开口,怕打扰他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每天都能见到你,如果可能,我也希望,除了同事之外,我们也能更近一步……"
他一口气说到这,似乎之前打的草稿已经用完,不晓得能再说什么了,只得拙拙补了一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晏然怔怔地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他讪讪地。"因为你可能离职,所以我……觉得再不说就要太迟了……"
看他说得那么辛苦,脸都胀红了,晏然觉得她非得说些什么鼓励他一下才行,连忙开口道:"我懂。"
他吁了口气,彷佛了了一桩心事,或传达了一项必要的讯息似的,话说完,也就够了。
"那……我先下去了。"
晏然木木地站在原地,直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问里,她才像是恍然梦醒一般,眨眨眼,甩了甩头。因刚才的那一幕,实在很像一场梦境。
怎么可能?睦骥对她的印象竟然这么好,而且还维持了这么多年?
是讶异,也是受宠若惊。而睦骥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沉着稳健的,没想到面对爱情竟也如此羞涩。
但她也是这样的吧。从一开始时的心动、暧昧,羞怯的小小举动,到慢慢互相认识、熟悉,终至心心相印……
她所认定的爱情规则应该是这样,而不像某人,忽然从天而降似的掉到人家心里,又骤雨一般迅速掳获人心,让人迷失了方向,不知觉沉入他的爱情漩涡中,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浪费了心意。
所以,她如果要谈感情,对象应该像睦骥这样,才比较适合她吧?
但是,她和睦骥是否总是不对时机?
如他所说,初识时他已经有了婚约;现在他是单身,但她却因工作而心神俱疲,又因失败的爱情而把心弄得千疮百孔。
她去哪找一个健康、完整的心,来接受他的爱意?
晏然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了。
她下楼回到办公室,才发现主管已经开完会回来,她才刚坐上座位,主管就邀功似地朝她说:
"好啦,都答应你了,留职停薪,三个月。"
说得好像是他给她的某种恩惠似的……晏然叹了口气。
"我猜,八成是上头那些人觉得留职停薪这个名词也不错,才答应我们的。"跟她同样命运的女同事凑过来,跟晏然咬耳朵。她显然去打听了许多马路消息?"你看,他们可以去跟媒体说,负责业务的人已经辞职,同单位可能相关的其他人员,也正留职停薪调查中。"
如果照女同事这么说,那她们不是又蒙受不白之冤了?好像这件弊案她们也有嫌疑似的。
但经过了这一天的是是非非,晏然已经懒得再抗争了,就留职停薪了吧。
她起身去人事室询问了办理方式,拿回来几张表格填好,主管单位乾脆地盖了章,留职停薪立刻就算数了。晏然找来一个纸箱,把自己的私人物品稍稍整理了一下。
下班时间到,晏然最后一次打卡下班,暂时她是不会再见到这打卡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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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假了,心情应该是愉快的吧?但这情况不适用于晏然。
本来嘛,被迫休假,谁还开心得起来?
抱着纸箱走出基金会大门,晏然只觉得好累好累,好像这一天把她所有的力气都花光了似的。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阴沉沉的,一副要下雨的样子,晏然的心
也沉重沉重地,一点也轻飘下起来。
一步一步走着,她有种感觉,现在也许是她这辈子最惨的时候了吧?她长这么大,好像还没有这么倒楣过,她的运气,大概不会更差了。
不,她想得太美好了!因为就在大楼的墙边,她看见止羽正倚墙站着。
等她?
不要吧!
他走向她。"下班了?"
果然。"干嘛?"
"接你下班。"他简短地说。
"不必了。"晏然不看他,她现在可没什么心情跟他扯。
"你拿这么多东西,"他眼睛盯住她手上的纸箱。"怎么坐公车?"
那纸箱是有点重,还有点快滑下去的危机,晏然手臂撑着往上挪了挪,却不改原意。"我可以叫计程车。"
"叫计程车不如叫我,免费的交通车。"他笑。
换成从前,晏然可能会跟着笑,但现在已大不如从前,她漠然道:
"你别管我。"想越过他,走掉。
他拦在她面前。"为什么拒人千里之外?"
"好吧,我们把话说清楚。"晏然停住脚步,眼睛越过纸箱子,笃定地看着他。
"先前你对我好,也许是想追我,好吧,那有道理;但现在我不会再理你了,所以你也不必浪费心思对我好了,没用的。"
他没生气,反而露出招牌式的迷人微笑:"你把我说得像个烂人。"
你本来就是!晏然在心里哼。
他的回答也很绝:"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会对你好。"
晏然为之气结,声音变得极度不耐:"你就饶了我行不行?"
那烦躁的语气,止羽一听就知道有问题;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因为昨天知道了基金会的弊案,担心晏然所以才来接她下班,不由得温和道:
"你生气了。公司发生了什么事?"
那柔和的口吻,耐心的眸子,晏然从前每一次都是因为敌不住他那份殷切的关怀,而撤去了心防,把自己的烦恼、忧愁:心底最深处的疑惑,都告诉了他。可这回……
不!晏然硬生生扭开了头。
"不用你管。"
"说吧。"温柔的命令语气。
每回晏然只要不说,他就会用这样的语气命令她,每次都是这样,晏然简直恨极了他的纠缠不休,更恨自己为什么对这一切如此熟悉,又如此想念……
"你要听是不是?"晏然陡地火起,大声道:"我被弊案牵连,公司要调我去总务部,我不去,就变成留职停薪观察中,这样你满意了吧?!"
她劈哩啪啦地一口气说完,他却听得愣住了。彷佛不相信事情会这么严重似的,他的眼里充满了讶异、无法置信,对她真心的关切,和一种疼惜的爱怜;那抹怜惜,无疑地又牵动了晏然此时虚弱的心,她刚扬起的怒气,速速消失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晏然手上抱走了纸箱,晏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拒绝,就这么怔怔地让他把纸箱抱去。他往前走,她的脚不听使唤也在后头跟着,他把纸箱放进了后车厢,她则坐进了前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