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为了震压他内心升起的道德感,抑或是要提醒自己对白姬冰的爱?梅步樵在洞房花烛夜的这一晚,怀著矛盾与自责的心,进了白姬冰那孤单的房间。
昏暗的烛光,在梅步樵进了房的片刻后,终于灭掉了。
弯弯一身红色的新嫁衣,在黑夜寒风中,显得格外悲沧凄凉。
她就坐在白姬冰对面的那座凉亭内,眼睁睁地看著刚拜过堂的丈夫,进了另一个女人的房、灭了她房灯、上了她的床……
就在此刻,她想起来那一首江采苹的\"斛珠\"。原来,冷宫的滋味就是这样?她拿下了那串挂在她脖子却依然不属于她的珍珠,看得发起傻来。
\"桂叶双眉久不描……何必珍珠慰寂寥……\"不知不觉的,她哼起这首小调,轻轻缓缓的,像是在抽尽她心底的悲凉,愈抽,愈像抽不完……
原本停了的雪,又开始下了。飘呀飘的,配合著她唱的曲,多像是一场仙境飘渺的舞蹈。突然,她不顾冰冷的雪花,迳自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跳起舞来,甩著那刺眼的红袖金线衫,迎著漫天白如飞絮的雪花……她跳著、转著,好个柳弯弯的洞房花烛夜啊!陪她的,却只有的寒月与雪花飞扬。
这样也不算太坏嘛!至少,她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替自己的大婚庆祝。她决定要这样一直不断地跳著舞,她要一直跳著、跳著、跳著……直到,泪流干的那一刻。
不过,上天像是故意作弄她似的,这些泪流不尽,却冰成了两条冰柱,挂上了她的脸,成了她永远也无法抹灭痛楚……
第六章
天刚亮。偌大的银灿山庄,依然沉睡在银色世界的天地。
而梅步樵却早就醒了,他醒在一种交错复杂的情绪里。他坐在床沿,安静地凝视著白姬冰正熟睡的脸。这一切是怎样开始的?他竟然在洞房花烛夜,跟另一个女人缠绵!
不!姬冰不是另一个女人,她本来就属于他的,而昨晚,也不是他们的第一夜,早在蝶恋楼的某一夜,她就将她的身子完整地交给了他。对了,一切就从这儿开始的,他想起来那一夜她背上的掌痕,遂关心地问了起来,但是,她却笑说他是酒喝多了,胡言乱语。而她落寞的笑,本就让他心疼,然后……她竟然掉泪了,一向坚强的她,就这样扑进他的怀里,嘤嘤啜泣……
\"冰儿,我不会负你的,你放心。\"梅步樵想著昨晚的恩爱,眼中尽是温柔。
\"睡吧!小东西,你累坏了。\"梅步樵低下头,想再亲吻一下她光裸的背,却突然顿了一下。他神色愕然地盯著眼前的雪肌发呆。\"怎么……怎么没有掌痕?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本以为白姬冰故意撒谎,好掩饰那一夜他俩的恩爱。
怀著极为忐忑的心,梅步樵悄悄地退出房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半夜溜进房,等他占了便宜后,就消失得无踪无影?倘若不是姬冰的话,那……难道会是……弯弯?梅步樵这一想,心口猛地一悸!他这时才想起弯弯的身影,经过了昨晚,此刻的她,不知怎样了?
\"会是你吗?傻丫头。\"不知怎地,梅步樵一个心急,抬起脚步就直接朝新房而去。他的心思乱纷纷地,对于弯弯,他发现自己已经动了心……
\"哈哈哈!梅老,你可等著抱孙子了!\"
\"是啊!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梅步樵才穿过回廊,就听见一旁的客房中,传来了阵阵的笑声。他本想快速经过,免得让他爹瞧见了,问东问西,好不烦人的。谁知,一个仆人刚好捧著脸盆出来,一见到他,就大喊一声:\"早啊!少爷。\"
\"咦?你……起这么早啊?\"果然,梅剑书用怀疑的眼光打量著他,还好瞥到他没整理好的衣裳,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对他说道:\"来!这位是王员外,跟我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你是该叫他王世伯才是。\"
\"王世伯。\"梅步樵打量著眼前躺卧在床的老头,觉得似乎在哪儿曾见过他。不过,既然他是老爹的老友,那肯定没问题。
\"你王世伯近来家中老小,全遭紫玉庐的暗算,只有他一个人身中毒伤地逃了出来。\"梅剑书说著。
\"喔!就是镇上那处大宅?\"梅步樵想起了与弯弯身陷密室的那一次。
\"没错,紫玉庐的人不由分说地闯进来,见人就砍。还好我躲得快,才能趁她们不注意时,从密道跑出来。由于毒伤发作,我就在往银灿山庄的树林里昏倒了,过了好几天,才让经过的樵夫发现,把我送来这……\"王员外解释得很详细,而他的脸色略有黑色的印记,不用猜也知道,那一定是紫玉庐留下的毒印。
\"唉!王老,是我连累了你!你放心,只要我梅剑书在,绝不会再让紫玉庐的人伤害你……\"梅剑书为了解老朋友的毒,消耗了相当多的元气。
\"咦!送是什么味道?好香啊!\"梅步樵闻到一股清香飘满了整间房。
\"喔!这是我烧的薰炉,里头是我从东北带来的麝香,怎样?不错吧?\"王员外说著说著,又发起咳来了。
\"那……我就不打扰世伯休息了,我先回房了。\"梅步樵匆匆地告辞,就在父亲自以为明白的眼光下,朝新房的方向而去。
\"少爷,你?\"一位捧著脸盆的小婢,疑惑地盯著梅步樵,不明白为何他从外头走进来?
\"弯弯,喔不!是少夫人,她还没起来吗?\"这样的称呼,他突然觉得有趣。
\"应该还没吧!我没听见什么动静啊!\"
\"来吧!脸盆给我,我自己端进去吧!\"他想给她个惊喜。
\"吱\"地一声!他轻轻地开了门,走进去。将洗脸搁在架上,然后再悄悄地走近床边,却发现那个傻丫头竟然还穿著一身礼服睡得不省人事。
梅步樵不忍将她吵醒,他安静地蹲在一旁,欣赏著弯弯睡美人的模样。她是半趴著睡,面向著他的方向,那一双如月似水的眼睛,此刻却成了下弦月,躲在长长弯弯的睫毛下,似有美梦暗藏。而他尤爱看她红扑扑的脸颊,像水墨画里的晕染笔调,总能恰如其分地晕出该有的色彩,却又不浮不夸地,带出了整幅画作的美感。
\"丫头,会是你吗?如果是的话,我该怎么办?\"他又怜又爱地看著她,一只手情不自禁地伸上前去,想摸摸她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哎呀,怎么这么烫?\"
他一摸才知她发烧了,所以脸蛋才会红得不像话。
\"丫头、丫头,你醒醒啊!\"他摇著她的身体,却愕然发现她的衣服全湿了,\"你就这样睡了下夜?\"他一惊,立刻找出干的衣裳,并替她解下了身上的新娘衣,想先替她换上。
不料,梅步樵才脱下了外头的那一件衣裳,却又发现里头的衬衣也湿了,他不解地嘟囔著,\"怎么搞的?去打雪仗啊?\"
他一只手扶著她,而另一只手却还在犹豫,该不该替她解下衬衣来。然而,他还来不及做好决定,却愕然发现,有道掌痕隐隐约约地从透了的衬衣中透了过来。透进了他原本焦躁慌乱的心。他二话不说,立刻脱去她的衬衣,露出那一道明显的掌痕,竟然跟他那一夜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