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她正状似无辜地眨眼,他忍不住直笑,哎!他爱惨这个女人了。
他浑厚的笑声在他的胸腔传开。「放心,今晚一定会起风的。」
她的手环着他的腰,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她只觉安心踏实。
「我不担心,真的,我相信你,祥子。」
自从嫁给他后,她梳起已婚妇人的发髻,不再梳着姑娘的发式,但刚才的嬉笑玩闹,使得她一头长发披散了下来,他抚着她的长发,那柔顺又富光泽的质感就像是一匹上好的绸缎。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直到月影渐渐西偏,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吹得衣袖翻飞。
他的手臂一紧,屏气凝神地看着一朵乌云飘来,慢慢地遮蔽了皎洁的明月。
「起风了。」偎在祥子怀里的桔梗轻声地道。
话才刚说完,风就吹得更大了,树影摇曳,幡旗在风中飘扬,风沙也随之扬起。
他微笑,怀里的她也含笑凝睇着他。
「我们早点睡吧!明天开始,就有得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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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雨刚开始下时,有人静观其变,有人已经开始进粮了,而盛祥号仍在疯狂地进粮。
三天后。
眼见雨势不停,粮市都慌了,一片喊涨。
大雨一下便下了十天,黄河决堤了,水涝成灾,眼看雨还没有要停的趋势,粮价已随着雨势水涨船高了。
盛祥号已经暂时关起大门,不收粮也不卖粮了,店内的伙计各个精神抖擞,脸色红润,那几十间仓库的米就像黄澄澄的黄金一样,粒粒都是钱。
不管外面的风雨如何飘摇,店内的伙计吃得十分丰盛,就等三天后盛祥号开门了。
本来粮市看老天爷说话,现在就等盛祥号发话了。
涨!
盛祥号开市的第一天,粮价是二十文一斤,各地疯狂买进,不到三个时辰,盛祥号就已关门谢客了。要买粮,明天请早。
再涨!
各地的灾情不断传来,一场暴雨使得黄河决堤,沿岸泛滥百里,良田万顷顿成水乡泽国,今年粮食欠收,拥粮自重的商家,都等着粮价飙涨,手上存粮不多的商家则急得跳脚,想尽法子再进粮。
「再给我十石……不不不,八石就好,不然五石……」
「趟大爷,真的不行,今天的粮都卖完了。」
「你们明明进了几十仓库的粮,怎么会没有了。」
「真对不住,我们今天就卖五百石,早早就卖光了。」
「你们卖二十三文是不是,我出二十五文、二十六文,行不行?」
「大爷,您明天请早吧!我们真的作不了主。」伙计喊哑了嗓子,早饭到现在都还来不及吃。
各地水涝成灾,由于祥子在买树梢时,挑的都是位在山坡地的农家,所以幸运地都能拿到收成,等这些粮食再送进粮仓时,各地商家又是捶胸顿足,又是扼腕叹息。
「这个季大掌柜,真是了不得啊!这次水涝,就只有他发财。」
「唉!谁想得到,一斤八文不到的粮,现在都卖到三十文了,真是米比金贵啊!盛祥号这回最少赚了五倍。」
这次的买树梢,使盛祥号成了包头商场的龙头老大,确定了其在商界的独大地位,再也无人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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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喔!快来看看哪!」
在市集中,几句熟悉的口音清晰地传来,那是故乡的乡音,以为在梦中才会听到的声音。桔梗猛地回头,在人群里寻找着,找着记忆里的眉目,在同样水土下长大的人。
「妳在找什么?」走在前方的祥子注意到她的神态,低声问道。
「我刚刚听到有人说话,那是杭州的口音。」在这偏远的塞北,能听到乡音让她觉得异常亲切。
他沉默了,方正的脸上显得若有所思。
「我大概是听错了,走吧!」瞬间听到的吴侬软语,也许只是她一时思乡过度而情迷了。
他为她拢紧了大衣,她指间透出的冰凉让他不悦。「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没想到今年会这么冷。」说话间呵出的白烟更强调了包头的寒冷,今年第一场雪在此时来临了。
「这里的雪可不比杭州。」他微恼地将她拥进怀里避风。
杭州的雪是细致的,轻轻悄悄地落下,像是一首动人的诗,而包头的雪是粗犷的,连风带雪迎面而来,剃刀似的寒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季掌柜、季夫人,进来店里喝口茶吧!」悦来客栈的李老板热络地招呼着。
在祥子的作主下,可娜已许给石子,两家成了儿女亲家,自然格外亲近。
夫妻俩走进了客栈,围着炉火喝着热茶,一时间,全身都暖烘烘的。
一看来客是盛祥号的大掌柜,不少人都凑了过去。
「季掌柜真是神机妙算,怎么知道今年有大雨,还买了那么多的粮?」
「唉!早知道我就不卖掉了,一斤粮最少能赚三倍,我就没那个福气。」
「你当是谁都能买树梢是不是?盛祥号买粮时,你还偷笑哩!」
「哎哎!没这回事。」被点名的人困窘的辩道:「你不也说季掌柜疯了,」
两人争辩得面红耳赤,祥子连忙劝解。「两位别多说了,我只是运气好罢了,当时买那么多粮,我心里也是没底。」
「现在盛祥号可是包头第一家了,别说包头了,在伊黎、科布多、察哈尔台等地都设有分号,在这短短几年间就打下如此江山,都快能说是蒙古第一家了!就连额尔勒也在今年的买树梢上吃瘪,听说已经离开包头了。」
祥子和桔梗听了同时一震。「额尔勒离开包头了?」
「那可不是,今年他为了要整垮盛祥号,把他手上的粮全都倒给盛祥号了,还用了比平常多了五厘的利,去拿下盛祥号的借据,光这么一转手,就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钱。」
「不只是损失了钱,听说他的三姨太和大夫人争风吃醋,三姨太一气就上吊死了,家里听说一直闹鬼,他的五姨太又偷了他的钱,和长工跑了,她这一跑,他家几乎就败了,现在额尔勒家里人心惶惶的。」
一个家业要建立起来何等困难,但要败就只在一夕之间,闻者无不欷吁。
至此,桔梗总算松了一口气,在桌面下悄悄地握紧了祥子的手。
「盛祥号不只在这次买树梢上大赚一票,最让人佩服的,就是还开仓赈济,平抑了原本可以涨得像黄金一样的米价,救了好几万的黄河灾民,大掌柜,你真是好心肠。」
祥子叹了一声。「我原本也只是一个拉骆驼的工人,祖上务农,我怎会不知道农民的苦?一年到头像牛马一样的拚命工作,还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饭吃。我认为商人应当守信、讲义,然后才是取利。」
在场的人也都是殷实的商人,很多都是离乡背井,从各地来到包头做生意的,听了也不禁感慨。
「唉!这次盛祥号的义举,名声远传,很多人都慕名来和盛祥号做生意,也有很多客人指定要买盛祥号的东西,真是心存仁义天地知啊!」
祥子抱拳作揖道:「各位,我们都是拜关老爷的,他老人家在天上看着我们,我自然要让人知道咱们包头的商家都是重信守义的。」
「好!」一时间,众人皆鼓掌叫好。
桔梗静静地坐着,柔柔地看着他,他心头一紧,看出她的疲倦,连忙告别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