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尝君幽喟一声,“我留下来就是了。”
“这才对嘛。早看晚看,全都得看,不如现在看。”山口贺夫朝着毫无准备的纪香缇嚷嚷,“缇缇妹妹,我说呀,早比晚比,反正就是要比!你要什么花材、花器早早说出,我也好叫下人准备,否则百合妹妹是不会让大哥离开的。”
纪香缇好生为难,来了探山口家满园的枫红,自忖已无退路,只得迎战。
“就插一盆‘枫红片片’吧。”
比赛终于开始。
渡边百台最擅长小原流的近景插,于是选用了黄白蒲、睡莲、河骨三色花材,修剪出黄蒲被秋风吹拂半折半挺的造型,并用睡莲的绿荷叶插出斜倾的姿态,更以小黄花插成倒卧水中的倾姿,颇有伊人临水待君怜的意味。这是一盆精致却隐含恋慕的盆花,道尽了渡边百合此刻的心境。
山口贺夫诡异地笑着,嘴角又多了一根草梗,这次他却没有开口挖苦她,只是静观纪香缇的“无心之作”。
纪香缇拿起修剪过的落叶松、红叶枫、小黄菊、白梅一一分看于盆中,充分表现晚秋的惆怅气息,更因挺直粗干的落叶松呈现松的苍劲;造就浑然天成、气势磅礴的远景插。
“妙!”山口贺夫见状不禁鼓着掌,对这个看似娇弱无骨的小女子,竟有如此胸襟感到诧异与佩服。
山口尝君同样感到震撼。他没有山口赞美,却不经意从眼角宣泄他的认司。
渡边百合睇见了山口尝君那独为纪香缇绽放的激赏目光,再也受不了,陡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向纪香缇走去。
“明日东京外海有场采珠大赛,我想约你一起去!纪姐姐会潜水吧?!”要她认输,免谈!
她之所以会这么“大胆”的提出这个挑战,只因她曾蓄意的探查并得知,潜泳正是纪香缇目前最大的致命伤。
她要以此打垮她!没有人可以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
只见纪香缇花容黯敛,亮照的星眸倏地凝敛薄薄的一层泪光……
潜水?!不知为何,下意识中她就是对水有股强烈的恐惧,尤其在历经上次寄月湖的事件后,更是避之惟恐不及。
“怎么样?明天和我一起去吧!”执意的冷芒直窜人纪香缇已无力自保的心田。
“山口……”她荏弱地向山口尝君挨了去,滚烫的热泪倏地滑下,濡湿了她姣好的五官,也浸没了山口尝君仅存的理智。
“百合,我希望你的提议不是真的!”昂藏的光彩逐渐失去颜色,双目陡地射向渡边百合,不留一点情分。
不待对方反应,山口尝君扣住纪香缇肩头,毫不恋栈地离开正堂,狠厉地抛给山口贺夫一记白眼,“没有下一次了。”
谁都看得出来,他为纪香缇已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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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口尝君为了彻查,究竟是谁一心巴望与纪香缇‘认亲”,在一早有人送了百朵双色百合的棒花,及一封问候卡片来时,便代为收下,并在看过卡片后,又原封不动地差仆人将花送到纪香缇的房里,而他却匆匆地出门。
纪香缇打开信封,飞舞的墨黑字迹像变化万端的黑云,让人心悸、却又想一探究竟。小铃子:
那日匆匆一别甚为遗憾,听说玉体欠安,本欲至电问候,但恐又为“门神”所档,只好以鲜花聊表寸心。
祝祺
玉体康泰 再叙落英亭
信笺下并未属名,不过纪香缇知道就是那个自称她亲人的邪魅男子。
他说,他怕被“门神”所挡,“门神”是谁?
筱原,不!不会是他,那么……便是山口尝君了。
一定是他!在山口家有谁敢忽视他的存在,从表面看去,山口贺夫是山口冶夫的接班人,但隐而不宣的是山口尝君的“势力”。
那男子到底有何目的?这么处心积虑地找她是为了什么?
钱财?美色?还是想借由她打击……什么人?
失去记忆的她,对于谜底有如大海捞针感到无力极了。
她该向山口尝君吐实吗?
第六章
透过车窗,纪香缇远远地就闻到一股独属于海风的咸味。
“你要带我去哪里?”不安地问着驾驶座上的山口尝君,脸色有些慌张。
“你说呢?”
纪香缇因他的故弄玄虚,而显得惶惶不安,“我要回家!我哪儿都不要去!”
“如果你不能从源头找起,你怎么也回不了家。”山口尝君无视她的挣扎,坚持只有回到当初让她受创的日本海,才能重拾记忆。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懂!”海风的咸味越来越重,不踏实的感觉伴着浓厚的恐惧感,越加袭向她的心头。
“到了海边,你就会明白。”他还是一意孤行。
也许是他个人自私的……理由吧。他不要她记不起他是谁!
尤其那个一直隐没在角落窥视纪香缇的男子出现后,他更不容得她记不起自己是谁!最让他生气的是,她竟为那人掩饰身份而不惜说谎。
那个男人为何能在她中心占有那么大的分量,难道……他们二人早已熟识?
不可能!如果熟识,何必来这么一招认亲记呢?如果不相识,那香缇为何百般袒护他?
“不!我不要去海边。”纪香缇泪水倏地盈满嗔怒的脸畔。
“你一定得去!”山口尝君不顾一切地加足马力直往海边驶去。
“求你——”她的泪怎么也克制不住,狂奔而下,濡湿了她的脸颊、颈项。
“不许哭!吞回你的泪!它无法更动我所决定的事。”山口尝君手劲儿蛮如铁钳紧握着方向盘,丝毫没有减速的打算,一路驶向目的地。
“我怕,山口——”浊哑的声音终于划开一直压在心田的隐忧。
“你怕什么!”他步步逼近。
“我……我怕……”哽咽依旧难挡。
“说!”他知道只有逼她面对恐惧之事,才能化开她心头最不愿开启的扉门。
“我……你……你不要这么凶嘛。”纪香缇登时宛如一个寻求慰藉的幼童,力图回避问题,以求安全。
口山尝老一时语塞又心疼,但仍狠下心继续往目标前进,“说,你为什么怕?”
“我……我就是怕。”曲折恐惧的心,似乎找到躲避的盾牌。
“怕什么?因为以前被逼学游泳?还是呛过水?”他故意引导她回到主题。
“被逼游泳?呛水?”黑亮眼瞳顿时转为迷茫。
“既然没有,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山口尝君终于将车子驶进最靠近海岸的地方,“下车吧。”
“下车?你……打算做什么?”薄雾般的珠泪似乎又准备重返晶瞳。
“带你来看一看日本最美的海景。”他走出驾驶座,利落地来到纪香缇的座前一把拉开车门,不待她出言反抗就将她给“拉一下车。
“你要做什么?放手!”纪香缇仿佛在做着最后的防卫,闪亮双眸似带着刀削的冰冷,向他提出最深的警告。
山口尝君暗自欣慰。这才是纪香缇!一个有能力反抗的人!
“我要你和我一起下海游泳。”
“你疯了!这种天气不把人冻死,也会因重感冒而两星期下不了床。”纪香缇脱口而出地咒道,俨然回到那个未曾失去记忆前,言辞犀利、头脑清晰的女孩。
“早在两个星期前我也曾这么说过,偏偏就是有个女人还不要命的往下跳。”
“你话中有话。”她感到一股刺人的奇光,从山口尝君那张阴美到不似实体的脸孔透出,令她再一次感到胸口仅有的气,全为他所攫获而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