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上官路又因为那个梦惊醒了。
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入睡的他,选择了到雾气弥漫的花园散步,在阳光乍现的时候,常相思像是花间的仙子似的出现在一丛秋海棠旁边。
他跟着她熟悉的脚步漫游,穿过游廊、花架,走过九曲桥、假山和堆石,他一面惊讶于她对自己府里的熟悉,一面嘲笑久居此地的自己居然比不上她。
若不是跟着她的脚步,他从来也不知道原来南王府这么大,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角落。
常相思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南王府依山傍水,是出了名的豪宅,就算王爷看不完、走不尽也不是什么怪事。”
“你来过吗?”他越过她,推了推那深锁的门,一边说道:“否则怎么这么清楚。”
奇怪了,居然上锁?门后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需要上锁?
他看门上满是青苔,到处都是蔓生的荒草,可见得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这扇门也已经很久没有推开了。
“我怎么会来过?我只是随便乱走的。”她避开他的眼光,冷淡的回答了他的话。
十六岁之前,她一直以为这里就是她的一切、她的归宿了。
她以为她会一直是他的。
那时候的她,从来也没想到过有一天,她和他会一起站在这扇门前,自愿或是非自愿的将过往全部抛弃,不再去想。
“你知道门后是什么,”上官殿走近她,拉过她的手,想把她拉到门前去,“对不对?你刚刚说这里叫什么?相思园是吗?”
常相思抽回了自己的手,冷然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这里是哪里,又怎么知道门后有什么。”
相思园,会是相思的园子吗?他看着她冷淡的睑,忍不住感到有些泄气。
她对他与其说是有敌意,还不如说是冷漠而生疏的,这让他觉得不好受。
而他意外的发现自己不希望她用那种眼光看他。
“既然你也不知道门后有什么,那么我们就有必要进去看一看了。”他对她一笑,“当作是冒险也好。”
她咬咬唇,看他拿起一大块石头,似乎要将锁敲掉,她立刻拦到他身前,“别进去。”
这么多年了,里面的景物也该变了,她为什么怕他进去呢?
因为怕他想起来。
怕他对她的热情不减,怕他对她的愧疚不减,怕他为了她恨他而痛苦。
忘了一切对她好,对他也好,她不能承受再一次的失去和绝望。
他灼灼的目光锁住了她的犹豫,“为什么?”
她对王府的熟悉,知道园子叫相思园,出现在他梦里都不是偶然更不是巧合。
他一定是认识她、知道她的,但是如果她在他过去的生活占了大部分的话,为什么除了梦境之外,没有一丝证明她曾经存在的东西留下来。
连人也没有。
将常相思带回来的那一天,他就召集了府里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人认得她。
失望之余他才知道,他府里的下人大自总管小至看门人,没有一个在王府里待超过十年的。
很奇怪不是?
他十二岁的时候受封为王,得到了这座府邸,照道理说他今年二十八岁了,府里应该有人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年资该超过十六年才对。
曾经有过一次大规模的撤换行动,就在十一年前,他府的仆从全换过了,这是他仅有的结论。
他发生意外的那一年,府里的仆人全数换过了,为什么?
“因为没什么好看的。”她真恨他那样诚恳的看着她,害她连说谎都觉得笨拙无比。
上宫殿一笑,“你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又怎么知道没什么好看的?”
“若有好看的、值得看的,这个园子也不会上锁,更不会荒芜,不是吗?”常相思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
他能想起来多少?
就算想起来,那又怎么样呢?她在怕什么?难道到了现在,她还在担心他受愧疚的痛苦折磨吗?
她不是恨他吗?她若是恨他,就该让他彻底的想起来,不让他这么轻松的遗忘了他对她的残忍。
可是……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卖力的敲着那个锁,努力的寻梦。
她却还是爱他。
“喀当”一声,生满了铜锈的锁终于不堪敲击的断落到地上去,上官殿用力的推开那尘封已久的门扉,发出一阵刺耳难听的叽拐声。
门推开了,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松柏夹着一条小径延伸了出去,扶桑和茶花夹生在松柏之间,灿烂的开着。
小径弯弯曲曲的消失在远处广大的花圃之中,浓郁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一时之间,他有些恍惚了,是梦境或是现实?
他沿着小径前行,绕过了几株树木眼前陡然一亮,在这浓荫深处是一大片花园,因为没人整理杂生了许多蔓草,红花跟绿叶交缠着往上生长。
一座秋牵架竖立在中间,上面爬满了紫藤花,一串串粉紫色的小花在晨风之中微颤着,娇芒欲滴。
风在林树间低吟,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在秋千架上跳跃。
“不是梦……”他喃喃的说。
真的有这么一座花园,真的有一座秋千架,真的有个小男孩摔了下来。
作梦的时候,他从来没看见过是谁在推着秋千,是谁越推越高……越推越高。
现在他真实的站在这个地方,却感到了一阵恐怖,一股无法言喻的冲动促使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是他,将秋千越推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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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在听呀?”温雅尔一拍桌子,大声的朝上官殿的耳朵喊。
“什么?”他明显的又失神了,昨晚他辗转难眠想了一个晚上,他还以为找到了那个花园之后,能够想起一些东西。
但是徒劳无功,他什么也记不得,只是隐约的猜到那个将秋千越推越高的人,可能是自己。
“我说皇上怎么会突然封代王当康川指挥使,把他外放到那里去?”这个消息毫无预兆,大家都被震撼住了。
懦弱多病的代王被外放到康川,这表示他排除在太子人选的考虑之外,还是只是一种障眼法而已?
众人议论纷纷,可是谁也没那个胆子去问作这个决定的皇上。
“父皇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考量,有什么好奇怪的。”上官殿一点都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得伤脑筋。
“是没错,但为什么是这个时候?”而且还是指挥使,没有给他任何调动兵力的权力,虽说是指挥使但大家都知道那是个虚衔,一点用处都没有。
一个小小的知县的权力都快比他大了。
“这样很好呀。”湛掩袖笑道:“少了一个人相争,胜算也就多一些。”
“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他就不信精明如湛掩袖会不认为此事有异。
而上官殿?算了吧,这几天明显的魂不守舍也不知道在烦什么,反倒是他这个忙着准备娶老婆的人在着急。
“当然觉得呀。”湛掩袖笑盈盈的说:“不过对我们有益,所以也不用太急着弄清楚。”
温雅尔奇道:“怎么会对我们有益?”
“当然有益啦。”他低声道。“皇上此时将代王外放,又要他当指挥使的目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可有可无,外放了也没什么。”太子的位置自然跟他没有关系。
“另一种……”他盯着上官殿,突然笑了起来,“皇上不可能对皇子的斗争一无所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