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
「全忘了?你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了?」
「我记得开车离开大楼,然后,就忘了。」
「忘了……」不知为何,谷薇真既失望,又轻松。
失望的是,十九通未接电话成了无解的谜题;轻松的是,她如释重负,似乎不必再为他的车祸担负什么「道义责任」了。
她很快露出甜美的笑容。「忘了也好。听说人在遭受巨大撞击或伤害时,会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这才不会造成日后不愉快的回忆;也幸好你只忘掉那晚的记忆,万一连家人朋友都不记得,那就糟了。」
「我不会忘记妳。」
黑眸沉沉,他深邃的幽黑里有一抹微光,淡淡的,几乎难以窥见的。
「你在说什么呀!」谷薇真再度转过脸,用力抿紧嘴角,眨一下有点湿润的睫毛,又转向他,笑得开朗。「你当然不能忘记我了,翔飞下一季的广告,还是得找我们新威喔。」
「好。」
「你睡吧,我也要回家休息了。」
缘尽于此,她松开他的手掌,交握的指头缓缓滑开,由指根、指节、指尖,一分分地退离,结束彼此最后的偎依。
「薇真,妳有男朋友了?」沈昱翔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
「嗯。」她避开他的目光,点点头,觉得应该再加强语气,于是又说:「是的,有了。」
「再见。」
啥?再见?!她忽然想失声大笑,方才他还恋恋不舍地握紧她的手,一听她有男朋友,却立刻再见赶人,他脑筋的连结系统真的有问题啊!
如果摔坏大脑能让他变得温柔,也会说令她心动的「甜言蜜语」,做为一个女人,她会喜欢他目前的「秀逗」状态;但若是这样,他就不是像头猎豹也似的沈昱翔了,那她还会爱上他吗?
她不去思考答案,因为这是一个根本不成立的问题。他们的爱怨已散,她的真命天子正在楼下等她。
走出病房,她掩起房门,大大舒了一口气,又不自觉地望向门板。
门后,那双沉静的眼眸仍在凝望她。
第四章
两个月后,初春时分,乍暖还寒。
太子爷回朝,翔飞科技高阶主管进入备战状态,总经理特地为沈特助安排业务演示文稿,俾使受伤请假三个月的沈昱翔能尽速进入状况。
宽敞的会议室里,沈昱翔坐在主席位置,如同过去的主宰姿态,环视全场,接收三十几只眼睛投来的敬畏目光。
沉光雄也来了,他和陈总经理坐在最后方,纯粹是列席了解状况。
「特助,」詹立荣苦哈哈地率先报告,「这半年来,翔飞的广告收到成效,手机销售成长率达到百分之一百二十,PDA业绩更是超越业界,我们下个年度仍打算和新威广告继续合作,详细的契约内容会送给特助过目。」
「新威不错。」沈昱翔翻阅手上的资料。
詹立荣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他刻意跳过新代言人萧美人的功劳,免得太子爷记起他换掉曾蓓蓓的「悖逆」之事。
过了一关,他抹抹汗水,又撑起笑脸继续报告:「有关数字相机生产线一事,经过企画部评估,决定暂时停止……」
「不是已经购买生产设备了?」沈昱翔把目光投向另一位主管。
生产部经理也是额头冒汗,战战兢兢地说明:「特助受伤之前,我们还在跟国外厂商议价,但始终无法压低价格,加上企画部的意见,还有我们的技术和人力问题无法突破……呃,就没买了。」
「喔,是这样?」
「是的,就是这样!」詹立荣和生产部经理点头如捣蒜。停掉生产线当然也是陈总批准的,但他们都很有义气地不拉陈总下水。
「好。」沈昱翔盖下企画部的卷宗夹。
詹立荣和生产部经理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太子爷这么轻易就饶过了他们。过去只要一违背太子爷的看法,一定是当场被轰得头破血流,哪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呜,还是太子爷另藏暗箭,回头再把他们射得千疮百孔?
对于这些公事,沈昱翔十分熟悉。过去两个月在家休息,他也没闲着,许秘书每日送来公司业务演示文稿,他字字精读,记得滚瓜烂熟,可是……
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做?
突如其来的惶恐袭上心头!好象他正在开车,前面突然出现断崖,他不能前进,也无法倒车,就僵在危崖之巅。
坐在熟悉的会议桌边,面对熟悉的同事,他需要再找一样熟悉的东西。
右手自然而然摸向西装外套口袋,里面有阿聪为他新买的打火机和香烟,他三个月没抽烟了,过去他开会时一定要抽烟的。
他忘了所有的主管都在等他继续开会,拿起烟盒,撕开包装,掏出一根香烟,叮!打火机冒出火花,他先看一眼左手的香烟,再看一眼右手的打火机,然后才把它们凑到一块。
会议室鸦雀无声,沉光雄皱紧眉头看儿子。
「特助,烟灰缸在这里。」狗腿詹马上有动作。
「咳咳!咳咳……」沈昱翔才抽了一口,立时剧烈咳嗽起来。
没人敢说话,过去太子爷烟瘾极大,一场会议下来,抽上一包香烟照样面不改色,怎么才出个车祸,身体就不行了?
詹立荣赶快送上面纸和开水,好不容易等沈昱翔停止咳嗽,会议室安静得像半夜的坟场。
陈总经理率先打破沉默,出面指挥,「接下来请财务部报告吧。」
「好的。」财务部经理翻开资料,「特助,巴拿马政府已经核准我们的投资案。为了避税和资金运用,我们成立了台湾翔飞英属维京群岛公司和巴拿马翔飞英属维京群岛公司,经过境外金融的手续,再将资金转入巴马拿……」
「直接从台湾汇款到巴拿马,不是比较快吗?」沈昱翔问道。
「可是……」财务部经理差点掉下下巴!这中间重重的法令和税制问题,是太子爷念兹在兹的大事,怎么他辛辛苦苦兜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最原始、也是最没有成本效益的方法?
在场不懂财务、但有常识的主管也听得出来,太子爷问了一个笨问题。
沉光雄的脸色更加难看,直接站起身,冷冷地说:「大家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特助有需要的话,再请个别部门主管议事,会议结束。」
十几个高阶主管噤若寒蝉,又将目光移到神色茫然的太子爷身上。
这场会议后,翔飞科技立刻传遍一个大消息:太子爷头壳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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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十点钟,谷薇真难得没加班、没约会、没饭局、没找朋友哈啦,早早泡完一个香喷喷的美容澡,穿著睡衣歪在沙发看电视。
对讲机铃响,她疑惑地跑过去接了起来。
「谷小姐,我是陆伯伯啦,楼下有人找妳。」陆伯伯是大楼警卫。
「咦?是谁?」
「一个大帅哥,可是他不知道妳住哪里,一间间接门铃问,我看他行迹可疑,不敢直接给他妳的门牌,先来问问妳……先生,你姓啥啊?……等等,他给我一张名片,我戴眼镜……呃,翔飞科技?沉『立』翔?」
谷薇真没空纠正他的白字,急道:「对不起,陆伯伯,他是我朋友,请你叫他上十六楼六号。」
挂上话筒,谷薇真一阵错乱。他们已经两个月没联络了,他怎么会突然找到她的住处?有事情不能打电话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