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没事!就是这样啦!」林幼琦展露青春笑靥。「舅舅,你别胡思乱想,来,吃颗药,准备睡觉了。」
唉!脑神经这么精密的玩意儿,岂是她这个来串门子的实习医生说得明白的?
「我不会胡思乱想。」沈昱翔吞药喝水,自己动手将电动床放平。「妈,妳带琦琦回去休息。」
「好吧,你好好睡,有事按铃叫护士。」
沈昱翔躺在床上,目送母亲和琦琦离去,单人病房只留下床头灯光。
剎那之间,他以为自己是漂流在黑暗大海的一艘小船,摇摇晃晃,摸不出方向,只有船头小灯陪伴他,让他不至于在幽冥世界里迷失。
他不记得是否死过,他只记得在滚滚黑浪中泅泳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断地呼唤他,那正是他一直想寻索的声音。他奋力挣扎,朝她的声音游去,他不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他更要看到她的人!
记忆一波波袭来。他记得办公桌上的水晶烟灰缸,记得海边的风沙,记得她火烫柔软的胴体,记得分手时不欲让他看到的泪光,记得他找不到她时的焦燥,记得他要去寻找那片属于他们的海滩,也记得他愤怒地关掉手机,滨海公路突然跑出一条野狗……
记忆到此结束,然后,他记得她喜极而泣的泪水。
他记得一切,又似乎遗忘了什么,像断掉的吊桥绳索,在风中摆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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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医院门口停就好。孟杰,谢谢你。」
谷薇真抓起皮包,迫不及待地要开门跳下车。
「妳去看沈昱翔?」魏孟杰踩下煞车,语气平缓地问。
谷薇真转头看他,既然彼此心照不宣,她索性说明白:「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客户,探望他是应该的。」
「都十点半了,不嫌太晚吗?」魏孟杰也转头看她。她和他结束约会后,特地去探望前男友,他再怎么有绅士风度,也要适度地表达抗议。
「顺路嘛。」
「妳可以明天再来。」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今日事,今日毕。」她嗅得出他平淡声音中的醋味。「孟杰,你先回去,我这里搭出租车回家很方便。」
「我等妳。」
谷薇真察觉他的执拗,笑说:「我跟他没什么了,病人总是需要安慰的,等他出院后,我就不会再去看他了。」
「他现在可能睡了。」
「我看看而已,没事就下来了。」
「我在这里等妳。」魏孟杰按下闪光灯开关,抱定暂时停车的主意。
「好吧。」他要在大马路边临时停车,她就不能待太久,谷薇真无可奈何,下了车,快步走入医院大门。
其实,魏孟杰是个不错的男人,她正打算和他深入交往。或许等沈昱翔的事情过了,她就能把所有的心思转到魏孟杰身上,好好规画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电梯来到病房楼层,她放慢脚步,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轻轻转开头等病房的门把。
映入眼帘的是那双阒黑的眼眸。
她的心又是一跳,彷佛他一直盯视门口,只待迎上她的目光。
「你还没睡?」她很惊讶,今天真的是太晚了。
「妳来了。」他的眼睛跟着她移动。
「对啊,我来了。」她好象在说废话。「你妈妈回家了?」
「她回家了。」
「你嘴巴怪怪的,里面有东西吗?」
「嘴巴里有药,吃了会想睡觉,我没吞下去,我等妳来。」
他在等她?她疑惑地望向他没有一丝波澜的眸子,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甜言蜜语」。太诡异了,难道他真的头壳坏掉?
「你把药丸含在嘴里?」她若无其事地问。
「好苦。」
「噗!」她忍不住笑出声音。沈昱翔怎么回事,也跟大人玩捉迷藏了?「你就算不想吃药,等你妈妈走了,再吐出来就好了呀,药还在嘴里?」
「融化了,真苦。」他不觉皱了眉头。
「真是的!」她为他倒一杯开水,按住电动床按钮,让他起身喝水。「如果我一直没来,你也不知道要喝水冲掉苦味吗?」
「喝了水,就会发挥药效,我睡着了,就看不到妳。」
她心一动,又笑说:「药融化在你嘴里,流到肚子,一样也有药效啊。」
「吃药要喝水,有喝水,药才会作用,没喝水,药不会作用。」
「口水和开水,还不都是水?」
她简直想敲敲他的脑袋,问他何时变得这么一板一眼,学会绕口令说话?
看他专注捧着纸杯喝水,她软下心肠,立刻原谅这个大脑受伤的家伙。
自从他醒来以后,话一直很少,语气也变得单纯直接,害她总是以为在跟上幼儿园小班的小侄儿说话。
他的眼神更是安静得不可思议,过去锐利敏捷的目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幽深难解的平静。
她只当他重伤初愈,体力不济,尚未恢复正常的言行模式,倒也渐渐习惯他此刻的样子。而且经过医师的专业测试,他的智力没有损伤,精神也十分正常;或许等他回家养精蓄锐后,这种含着药片等她的「短路」现象,应该就不会再出现了吧?
「你喝完水,也看到我了,该好好睡觉了。」她又帮他放下床头。
「薇真……」他举起手。
「什么事?」她以为他要伸手拿东西,却被他握住了。
「妳明天还会来吗?」
她低下头,看到他的手指慢慢摸索,找到她的指缝,再与她十指交握。
一股熟悉的热流涌入心坎里,也街上她微感酸涩的眼眸。
「你还在这里,我就会来。」她留恋地握住他温热的大掌。
「我不在这里,妳就不来了?」
「等你出院,回家休养,我也不用探望你了。」她保持美丽从容的微笑。「沈昱翔,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是妳叫醒我的。」
「是我运气好,刚好碰到你醒来,所以被你妈妈当作『福星』。可你别忘记,你的女朋友是曾蓓蓓喔,她会很乐意陪你。」她很克制地不被陈年老醋呛到。
沈昱翔感到茫然。明明他想要的人是她,为什么会变成曾蓓蓓呢?
是了,他们早就分手了,亲密关系已经结束;那么,那夜他为什么要疯狂地寻找她?又为什么她得知他出车祸,会跑到医院看他呢?
一连串的不解,他无法理出头绪,只能化作一个疑问。
「妳不陪我?」
「我有我自己的事,就像你也要忙自己的工作,你要赶快好起来,这才能回公司上班。」她觉得好象在哄小孩去写作业。
「对,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巴拿马的投资案不知道谈得如何了。」
听他谈到公事,她就放心了,这才是工作第一的沈昱翔。
「你有空就找公司的人聊聊,免得回去上班时,一下子无法进入状况。」
「好。」
他望着她,彼此手心摩挲相抵,他的掌缘不断地轻揉她的掌缘。
那种感觉就像是唇瓣接触,轻轻擦过、紧紧相印、深深缠绵……
谷薇真微偏过头,将眼里的泪水咽下肚子,仍是握紧他格外暖和的手。
她能做的都做了,过去的情份到此为止,也是她再度离开他的时候了。
但在她离开之前,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跑到金山?」
为什么?沈昱翔的思绪转了转,同样的问题,父亲、母亲、医生、警察、曾蓓蓓都问过他,而他的答案只有一个--
「忘了。」
「你知道你有打电话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