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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晚和你一同行动。”

  石岩军神情一闪,“穆府不需你僭探部署了?”

  扣云猛地皱眉,“我做何决定不必你干涉!”

  石岩军没有表情地审视师妹自知失言的错愕,沉寂一层又一层地堆叠,连空气也拥促起来。

  “那我们二更时府衙外见。”

  “师兄!”扣云急急抓住他,“别走……”

  石岩军回头,探幽的瞳仁中有柔情、怜惜,也有一抹喟叹,“扣云,你不再需要师兄的扶助了。”

  “不!不是这样的——”扣云懊恼地咬层,不知如何将怀中紊乱的思绪化为言语,向来她就是依赖师兄,尽管决断上她比谁都果决勇敢,但精神上,她是极度脆弱的。行为只有师兄了解她渴求却无望实现的梦想,只有师兄体谅她抓不住一切的空虚,只有师兄看得见她坚强冷漠外象下的酸楚,他是她没有血缘的亲人,是她没有承认的朋友……她不想远离他、伤害他的,但他对她的感情使她却步,她不希望彼此的情谊因此而破裂,却总在言行间促使两人的矛盾裂痕加深,天!

  他眼瞳中的热切教她好为难。

  别首,她再次回避他的眼神,总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闪躲,只为不愿承受他那腔情柔,只因莫名的恐惧、害怕……她到底是什么?要什么?连自己都无法定位自己的人,连感情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这种人根本没资格承受任何人的感情啊!

  为什么不拿我当妹妹?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秦扣云,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扣云不觉自己已浑身轻颤,犹溺于深沉的畏怖中不得解脱;她害怕的东西太多了,怕自己永远不了解她的梦她的根在哪里,怕自己一旦接受了别人的温暖就再也舍不得放走它,怕自己会因感情而变得软弱,怕……

  “不要怕!”石岩军再也无法隐藏,张臂揽住她,紧紧地将她扣在自己怀里,“不要逃避,扣云,为什么你不正视我,不正视我……”

  “不!我们是兄妹,我们只是兄妹……”

  “我们不是!”

  好冷……为什么被抱住了还是这么冷?为什么师兄的拥抱和那个人的完全不同呢?她记得他的眼神,完全的炽热、滚烫,那不是针对她而散发的,而是处于高热下无意识的流露,对生命的炽热,对温暖的渴望,想抱住什么东西填补空虚的心,安全、稳定的满足……和师兄的拥抱不同,不同的!

  推开他,她依然是冶艳无匹的秦扣云,没有表情,没有感情,冷静得近乎冷血。

  “师兄,我原谅你这回冲动的鲁莽之举,但我希望你能自制,这种情况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她的声音为什么能柔媚得如此无情呢?

  “我能说的只有:你是我师兄,永远都是我师兄,不会更改,没有更改。”

  为什么她能面不改色地讲出这么绝决的话?

  秦扣云一问又问,石岩军僵直如岳的表情,没有颜色的空洞似将他连骨带肉整个吞噬,反射至她瞳底,让她狠狠地恨起自己。

  “你还不明白吗?天边的云,虽然美——却是冷的,没有人扣留得住的。”

  旋身,她施施然启门而去,没有多瞧他一眼,也没有多留一句话,连那缕淡香也一并带走,而他的心……他还有心吗?扣云……扣不住的云呀!她的名字本身就是无法圆满的梦,又岂能怪她的寻寻觅觅?

  痛吗?不,他早就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了,人不都说他是岩石造的吗?石人怎会有心?

  既无心,又何来痛苦?石岩军、秦扣云,一个在地一个在天,天与地本来就不可能,他们自起名那刻起就注定了这种命运,怪得了谁?是他自己勘不破,执意倾慕那朵流浪的云霞,是他自己不听话,活该受罚。

  真的不痛吗?

  涩然一笑,他退步隐入庙龛暗处,以无语还诸沉默。

  ***

  要去?不要去?是敲门好呢?还是直接送进去给他?他会不会见了我又发火暴怒乱吼人?

  珏仪手里的补汤已不知让她换了多少姿势端著,她却依旧拿不定主意。垂睫盯注著药盅,她自嘲地扯开苦笑,似乎她这辈子都只是替人劳累替人忙;药、汤什么的为人端了无数次,操持家务辛勤无休,恪守妇道仪礼,先是伺候父母,嫁了之后改伺候公、夫,连著育有二子,天生劳碌贱卑的命呐!

  难道,我真的只能过这种生活吗?为什么我如此付出,却得不到女人家渴盼的对待?

  女人,最怕的就是嫁错郎,她的人生尚未迈入花样年华的青春,就被毁了……怎不怨?

  怎不恨?跟著父亲念书咏文,识字达理,她学会了不该学会的,思考、梦想以及希望,她希望能自己选择自己的将来,希望得到别人平等的对待,不因她是女人而歧视轻侮,希望能找个志趣才情相当的好归宿,夫妻俩夹册吟咏作育英才为国家社稷出份心力,她希望……收回遐思,她对自己不切实际的脑袋报以嘲弄,她现在只希望待会儿进去别被骂。

  正想推门,就瞥见前方公公踏著不急不徐的步伐而来,手里捧著的是一叠厚重的书册。

  珏仪微凛,眼明脚快闪到回廊处避著,自从意外发生后,公公就极力反对她接近丈夫,要让公公看见她在门外徘徊必又惹他心闷。

  柔顺的珏仪在公公入房之后探出头来,突如其来地被乍然迸现的一串疑问弄得惑云丛生:因何公公的态度完全变了?以往对儿子,他向来是提及便蹙眉,父子两人总像八字相冲,一照面便剑拔弩张,谁也不肯主动亲近谁,怎么这些天老往儿子这儿跑?还有公公对她探视丈夫那反对的神情,以及相公异常之举……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相公不再是相公了,好像变得——变得温文些,虽然见到她仍是叫嚣暴躁,但竟在察觉她的不堪屈辱后放缓了语调,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我并不反对你去,但你伤势初愈,此去凶险未卜,妥当吗?”

  “事情不能再拖了,明日就是行刑日,我今夜一定要救出则礼,爹,虽然现在我是穆祁,但还是负有瘟神莫问生的责任。该做的,不论我变成怎样都要做。”

  “你那朋友既是受冤屈,定有办法昭雪平反,爹可以上朝请旨禀明圣上重审此案啊!何必要亲赴险窟?”

  “没用的,屈打成招的事太多了,况且他是被贼首霍定栽赃嫁祸,那人渣将他所有罪愆番数诬赖给则礼,累及他家人,这全由我而起,我不能坐视不管,行刑日迫在眉睫,没有时间请旨下令了。爹,请你原谅孩儿,莫问生本就是江湖人,就让我用江湖法来办吧!”

  “爹不是顾忌律法纲纪,而是担心你,我们父子失散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重逢,你弟弟又死得不明不白,爹只剩你这个儿子,我不想在补偿你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时又节外生枝……”

  里头沉默良久,裴珏仪站在门外听得浑愕震惊,双脚抖得不像自己的。

  瘟神莫问生?江湖人的江湖法?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皓深长的一叹,再度搅扰了她的思绪。“既然那是你的责任,你就放手去做吧!不用挂心后果,一切有爹替你扛。”

  “爹,瘟神莫问生和您一点关系也没有,孩儿在外行事绝对不会连累爹,是生是死莫问生早就看透。江湖的诡诈阵仗我不知碰过几回,还不是一样过来了吗?这次劫狱算不上什么,问生处事但求无愧于心,爹大可不用挂怀。如果那日我没来和你相认,说不定您和弟弟仍安稳地过日子,根本不会牵扯到丑陋的江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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