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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陋的只有江湖事吗?”穆皓的声音含著淡淡的了然,“你说的爹都了解,爹也支持你,只是一时没法像你这样淡然生死,说来还是爹差你一截,这生死契阔的胸襟为父的还得好好琢磨琢磨才是。”

  两个男人一阵有默契的知心而笑,最后才由她的公公揭晓了最重要的谜底。

  “知道吗?我并不后悔那天发生的事,如果要我再选择一次,两个儿子中我依然会救你,感谢老天爷让我换回了你这个儿子。”

  珏仪没有再听下去,神识涣散地离开仁苑,恍惚的踬步险些令她跌跤,待她回过神来时,托盘中的补汤早已洒得狼狈,而,她的未来正如这盅汤——不知归向何方。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打更的嘹亮嗓音传得老远,和著清脆的更锣声,在漆深的夜幕中愈显孤独;夜枭咕哝的叫著,偶尔掺几缕狗吠,汴京的夜空,凄清而空旷。

  尽管静得令人昏昏欲睡,府衙外的守卫犹张著锐利的目光忠于职务,紧守著府衙大门。

  “都已经子时过二刻了,你确定他会来?”

  细柔得似能窜筋酥骨的嗓子媚然作声,暗巷中悄立两道身影,虽然皆著劲装夜行衣,但仍能自体裁上瞧出是一男一女。

  “他没道理不来。”

  “他真有道理要来吗?”女子不愠不火地反问:“瘟神行事反覆无常。爹不是说过楼宇双客生性狡诈,他们调教出的祸害岂会为了一名区区百姓涉险?你不也说辨不出他是正是邪?我们真的要为霍定那厮子乌虚有的小道消息在此耗上整夜?”

  眸儿一转,她的语吻挟著浮躁的不悦,“说不定他也料定我们会在此守株待兔,宁可牺牲无足轻重的囚犯也不会自曝行踪——江湖上恩将仇报的事太多了,罔顾救助之恩又算得了什么?”

  石岩军不动声色地凝睇著黑巾覆面的师妹,没有告诉她他相信瘟神会来,因为瘟神并非师父口中那般诡诈之徒,事实上瘟神恩怨分明,兼备仁义。与他敌对以来,他设下无数陷阱欲擒他,他不但屡屡逃脱,更甚有反逼他入险境的机会,可他非但没有趁机反扑,并且未取一人性命,最严重也不过废了对方武功。尽管他嘴上不说,但早已有种种迹象看出:瘟神是胸襟浩然之人。

  其实私心里,他是好奇的,甚至对瘟神怀有欣赏,毕竟在武林同道敌斥之下犹秉持高洁仁义的人已不多见,但碍于师父遗命,他不得不逮他就范,只为一桩与他无干的上一代恩怨。

  “师妹,你有没有想过瘟神叫什么名字?”

  他突兀的问话令她愕然几瞬,接著,她结起弧形秀长的眉,“你知道?”

  “江湖道上只称他是瘟神,因为他足迹所及之处无不横生灾殃,所以黑白两道仇视他,一般知情的百姓畏惧他,师父之所以命我们务必除他而后快,也只为他们上一代的怨隙,从来没有人查过他本身犯了什么错,只知道戴著修罗面具的他一出现就代表横祸不远。”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扣云被师兄一点,忽然想到她的确没考虑过有关瘟神自身的种种。向来,提起瘟神二字便让她连带与父亲灌输给她的仇隙鄙夷联起;对他,她只有由来无因的僧恶,鲜少介入师兄捕捉瘟神的行动,她除了知道瘟神戴著修罗面具之外,对瘟神的“恶”一无所知。

  冰雪聪慧的扣云一推思,立即意识到原来她这些年来一直被自己最不屑的江湖谣传牵著走,自视甚高的她不由得厌恶起自个儿被蒙蔽的神志与蒙蔽她的父亲。

  “既然说了头,就把你想讲的全讲出来,别在我理出头绪的时候隐瞒我。”

  石岩军抬首估算了时刻,子时三刻余,府衙依旧平静如常。他也蒙著面,不过清瞿有神的瞳孔中有丝对于浮世情仇的淡喟。

  “他会来。不是因为他叫瘟神,而是因为他是莫问生,简单清楚的莫问生。”

  扣云狂凛,忘形地捉住师兄疾问:“你说他叫莫问生?”

  石岩军颇为诧异地扶著师妹,他说了什么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妹激动如斯?

  “你见过他?”

  莫问——生有多难多苦。莫问生!这是怎么回事?穆祁和瘟神有什么关系?为何他的梦呓恰巧是瘟神本名?是巧合抑或另有内情?

  定了定神,她挣脱师兄善意的扶持,想起那个令她心绪浮动的男人,“师兄,一直以来都是由你出面与他交手,你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人。”坚定的语调虽然平稳无波,却泄漏出她异于寻常的关注,“我要知道!”

  “你不是不相信平空想像的猜测之词?”石岩军发觉师妹变了,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同了。

  “在我爹任意欺瞒我,到死也没给我一个憎恨栖宇双客与瘟神的理由与答案之后,你想我能相信谁?又有谁值得我信任?”说这话的秦扣云,既冷且怨,“因为他生我养我,所以我有责任完成他的遗愿替他报仇;但他却连个能令我信服遵奉的‘因为’都没有坦白告诉他唯一的女儿。这种不明不白的仇——哼!我开始质疑它是否有必要报。”

  石岩军同感,但师父就是师父,师父救他养他传授他武功谋略,他的命、他的忠诚是师父的,就算他认为不对,仍无资格质疑师父的命令,何况是遗命。师妹不然,她是师父的女儿,所以她有资格对亏欠她的父亲嗤之以鼻,但他却只有一条路可走。命运早就安排妥当,当他被鬼羽秀士救起的时候,他就失去了他的自由注定,只能为秦家父女而活。

  “我只能说:莫问生有能力杀了我。”

  “但他却没有这么做。”扣云意会地点头,“我了解了。这就是你替他说话的原因?因为他也与你相同坚守原则?”

  能对处处意欲加害他的人留德予泽,那人必秉持相当原则,而此般有则之士又有个词称为硬汉。

  石岩军不语,因为他知道已毋须他多言,师妹已明晰他想表达的一切。

  轻轻地,扣云笑了,虽因蒙面而无从窥见她的笑靥,但那双眸内又染了层遥远的疏离,与淡淡的凄凉。“到头来我只是爹用以复仇雪恨的工具。一个连解释也不用的工具罢了——”

  “师妹……”

  “我没有难过,只是替他悲哀,要是让外人知道名震武林的鬼羽秀士不但连他的老婆都留不住,甚至连仇也只能留待他的女儿徒弟替他报,届时不知他一生汲营的威名剩下多少?”眼波流转,仪韵自成芬芳,她端著天生的冷淡说道:“走吧!既然莫问生迟到了,那就由我们代他救出死囚。”

  如她预料,石岩军的眼布著疑惑,亲近如他,也抓不住多变的她心思瞬虑之所向。正应了一句话:没有人知道云下一刻飘向何方。

  她这朵云呐!让他好神伤。

  “你不也对他好奇吗?救出死囚,不就能藉之多了解莫问生吗?与其在此空等,不如活动一下筋骨,这不更好?”

  “谁?”

  府衙门卫叱喊,令两人神情一凝:来了。

  “别跑!”

  但见两名官差朝大街那掠去,剩下空荡衙门无人看守。

  “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衙内地牢另有捕快在。”石岩军不另加赘述。“待会儿若是有情况由我去追,你看住死囚伺机而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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