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青看了眼布包袱。这正是当天他要看,但她不给看的那只。明知道“兵力部署图”不可能在里面。若是,千方百计进来盗取“兵力部署图”,则不可能还将它留在府里。否则,一切岂不前功尽弃?虽然如此,司徒青的手还是不听使唤地打开包袱。
刺目的红光射入他眼里。里面除了一件大红嫁衣,几两银子外,便无长物。自她从湖底捞起时的惊艳、相处的时光、她纯真无欺如星子般灿烂地双眼、离去时的决绝。一幕一幕如潮水般涌来,令他难以招架。
“喂。”房门被推开,站着面无表情的林绍宇。
疏离惯了的他,对生人向来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但是心底似乎有点动容。
“有何贵事?”
早知道他是个人物,决不只有打手、保镖这么简单。他的步履极轻,虽然司徒青浸淫在沉思里,但要让他不觉他的到来,也是实属不易。
“没有。”对外人,他一向话不多。
“没有?没事请回吧。”没事他会来才怪。他那双眼分明在抗拒自己亲近他,强迫自己不和他交心。
“想不想知道真相?想的话就跟我走。”
话才说完林绍宇头也不回地直飞檐顶。他知道他会来,他想知道真相,更盼望见到洪若宁。否则,不会盯着她的嫁衣,久久不肯放手。
果不其然,司徒青也追了出来。没有迟疑,不管他是否有心作弄。现在,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 * *
两个快速飞动的身影在檐上跳跃。一前一后、时高时低,让人看不清面目。眼力好的人顶多只能看见黑、青两色的弧线划空而过。
连赶了几里路,黑影在城外的一栋别业前停下。紧跟着,青影也停下了。两者足下皆是纤尘不起,没有弄出一丝微响。林绍宇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领他进那幢别业。
“天蓝,做得不错。”一声苍老的声音传出,粗哑地令人难受。
“没什么。这点小事也值得褒奖。要是让我做,铁定第一天就拿到部署图了。不像师妹得花这么多时间。”另一声尖酸的女声传出,刻薄的语气令人无法忽略。
“天青,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老者一声喝骂,先前的女子马上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声。“上次要你办的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次你还有脸说话?要是别人,早不知死了几次。就光会说大话。”
“师傅,师姐说得没错。要不是不想让司徒青那笨蛋怀疑到咱们头上,我早将部署图给盗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有人替咱们背黑锅,所以迟了些。”
“你做得很好。这件事我听别人说过了。就是为师的亲自出马,也很难做得这么漂亮。听说背黑锅的是司徒青的女人?”
“没错。其实咱们和她无冤无仇。要怪,只能怪她太过单纯,没什么心机。要怨,只能怨司徒青太不相信人,没什么大脑。”海天蓝一副漠不关己的模样。仿佛他们天生就该死。
“说得是。若不是司徒青,咱们的盗船不会吃败仗。消灭了他,海上就是红毛和咱东瀛人的天下。”老者的声音再次传来,倒有几分得意。
“师妹做的不错,若不找个人掩饰,我们如何再以厂卫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接近满朝文武?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
“这一次,我要他血债血偿。他们不该杀了田村、不该毁了我的幸福。”
他误会她了。他们真该死,死一百次也不足为偿。
“你不看看说话的人是谁?”林绍宇将嘴覆在司徒青耳边,悄声说了。
的确,他是该看看。其中一个女子说话的声调他听过,只是想不起来。他周遭的女子从没有这样冰冷、心怀恨意。
司徒青勾住檐脚,往下一探。
是魏云!
“该走了。”林绍宇沉声。
司徒青恨恨地瞥了一眼,跟着林绍宇离去。
* * *
两人在密林里停下。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帮我?”他问。
“不为什么。刘家一向就这么办事。”
“刘家?”他知道他是刘家的人,但是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为洪若宁洗刷冤屈?
“在刘家,我只是个下人。为主子做点事是应该的。洪姑娘一辈子都会是刘家的人。我不过是尽下人的本分。”
“宁儿?”司徒青微微震动了一下。“她是我的,永远不是刘家的人。她是我的。你听清楚了吗?听清楚没?”司徒青几乎是狂吼。情绪哪还控制得住?
“跟我吼没有用,我不过是个下人。谁是刘家人,我就向谁效忠。再说,洪姑娘要嫁的人也不是我。是你亲自同意她走的,不是吗?现在反悔不嫌晚了些?”
“她人在哪里?”
他后悔了。他不该这样对她,不该一口咬定东西是她偷的。就算东西是她偷的,他也可以改变策略。打仗不是只有一个方法,不是非要按着计划走不可。是他错怪她了。
“无可奉告。”林绍宇冷冷地回嘴。
“她已经是我的人,你们刘家还霸着她做啥。刘家老爷子不会让一个已经破过身的媳妇进门。她是我的,你听清楚了吗?你懂不懂?”几乎是发狂,司徒青拎起他的衣领。
“还是一句,无可奉告。就算我告诉你,你又能怎样?你以为她会跟你走吗?在被伤得这么重以后?”
司徒青不语。他的确没有立场。
“少爷要我转告,下月初三记得来喝杯喜酒,就算断了这段旧情。后会有期。”林绍宇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树梢。
* * *
时间过得飞快,离大婚的日子只剩下一天,刘府上下都准备妥当。刘劭镛和林绍宇就坐在厅上小酌。
“我的话你带到了?”
“带到。但司徒青还迟迟没有行动。”
“放心,我可不敢得罪我的小娘子,除非是我不要命了。我敢说他一定会出现。否则这条命随你处置。”刘劭炉替自己夹了口下酒的好菜。
“老太爷那边呢?”
“没问题的。我的小娘子都过了门,他还敢不认帐?他也不想想他那条老命是谁救回来的。现在不仅不用和阎王爷做伴,还赚了个好媳妇。这种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他要敢再不知足,当心被全天下的人笑话。”若不是他的小娘子出现,他那老小子想抱孙,慢慢等着吧。
“真没问题?”
“没问题。我的能力你不相信?多亏我们在一起这么久。真太令人伤心。”刘劭镛又来他以衣袖抹眼睛的那一套。林绍宇可是甩也不甩他。
他相信,他当然相信。没人能不相信他整人的把戏,和与生俱来的劣根性。
“等着看好戏吧。”
* * *
虽然洪若宁是刘劭镛未过门的媳妇,但还是不宜直接住入刘家主宅。是故,她一直住在刘劭镛的私人别业里。别说是司徒青不知道,就是刘家的人也不曾听说这栋由刘劭镛所有的宅子。
洪若宁换上嫁衣,温顺的人轿,就这样一路吹吹打打地朝刘家前进。
别业和刘家主宅仍有一段路程,若不停下来休息,轿夫肯定吃不消。于是,晌午时分,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一行人就在石亭子小歇。
倏地,一道身影由亭檐降下。举脚一踢,踢倒了轿夫和乐师。利落的拳脚没有一丝含糊、卖弄和花拳绣腿。几声闷响,除了轿内的洪若宁,全部的人都倒下了。而花轿内的洪若宁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