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再度激动起来的上官翼,话说的太急,冷不防被呛到,咳个不停。‘咳、咳、咳……’
‘别急、别气。’庞澈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别碰我。’上官翼以手臂格开他的碰触,眸光掠过激咳的痛苦。
‘翼,我确实是有难言之隐,才会如此做。’他顿了顿,决定说清楚些,只要好友不再自责愧疚,他的心也才能安。
‘你以为你从西北边境赶回来,就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吗?如果你选择放弃那次战役赶回京城,那你今日的景况绝对不是凯旋荣归,而是怯战潜逃的罪名,你同样救不了你的亲人,而你也让柴仲仑那厮,有借口把你扯下大将军的位子,到时候你连团屁都比不上,更别说报仇了。’
哗啦啦听了一大串,上官翼的情绪再次恢复初时平静,他转过身,避开庞澈的视线。
沉吟了半晌,他徐徐开口。‘那件案子究竟是谁做的,你有底了吗?’
‘是有底了。’他老实承认,他这个酒肉朋友可不是白当的。‘但你拒绝了爵位,想要杀掉灭亲仇人,可说是难上加难。’
‘这事与那案有何干?我拒绝入朝,不过是个人好恶问题,我不想天天瞧柴贼的嘴脸,道不同,不相为谋。’
对于西域诸国用兵一事,他一向主张积极用兵,而身为朝廷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有权势的宰相──柴仲仑,却跟他唱反调,甚至想办法剥除他的兵权。
‘嘿,你跟他交恶,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不然你何必外调西北边境?你讨厌他,他同样恨你入骨啊。’庞澈意有所指地暗示着。
‘你的意思是──’
上官翼大惊,猛然想起他决定出兵讨伐吐火罗和碎叶,要求朝廷增运粮草时,柴仲仑曾为此事,在朝廷上与他激辩多次,最后不了了之,他毅然回边境出兵,直到灭了碎叶小国,击退吐火罗兵马……
‘挡人财路者死啊。’庞澈伸出手,夸张地在颈边比画了一下。
‘我什么都没说哟,你心中所想的,完全是你自己的臆测唷,与我无关。’庞澈神秘笑了笑,转身挥挥手。‘先别急着收拾他,时候到了,他自然该死,好了,不多说了,我尚有要事在身,得离开了。’
庞澈走到门边,忽然又停下脚步。‘啊,对了,忘了提。’他收起笑脸,转为正经的语调。
‘翼,关于上官伯父和伯母的事,我真的很抱歉,要不是我怕死,或许,事情不会弄到这么糟,唉,那……我走了,记住千万别冲动,我不想失去你──’他暧昧地干笑几声。‘……这个朋友,别会错意,我还是喜欢美人多些。’
直到庞澈的脚步声远离了,上官翼才转过身来,紧绷的身躯瞬间松软,瘫坐在椅上喘气。
‘吁──’他喘了一口气。‘澈,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听到庞澈方才说的那些,所有的解释理由,他全都知晓了,虽然说他怕死,但他知道,他一定用尽心思,最后还是没办法了。
他与庞澈的交情,天下间除了他们俩外,无外人知晓,因此,两人约见面,总选在深夜,唯有如此,才能避免两人的关系曝光,若没有他在柴仲仑身边,帮他打点,他自己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若真要庞澈为他爹娘的死出头,那还真太为难他,毕竟幕后黑手,最有可能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柴仲仑。
‘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扯肺的遽咳袭来,上官翼捂着嘴猛咳,感觉心口被压了巨石般难以喘息。
‘咳──’再一声厉咳后,他干呕了一次,猛然感觉到,捂住嘴的掌心有些湿黏,湿滑的液体顺着指缝滑下他的颈间。
‘这是……血?’他看着掌心上鲜艳的血痕,浑身抽紧,思绪一转,赶紧将掌心探入衣襟内,果然在之前抽痛的心口上,摸到同样的湿黏液体。
看着沾满血迹的手掌,凄苦的浅笑逸出他的唇畔。‘呵呵。’
看来老天爷迫不及待,想让他这双手沾满别人鲜血的恶徒,遭受天谴偿命。
不,他还不能死,他得要撑下去,除非他亲眼目睹,柴仲仑化成一坏黄土,否则他绝对不甘心。
上官翼握紧染血的掌心,以自己的鲜血立誓,就算要他以命来赔,他亦无悔。
反正,他有没有存在这世间,已经没人在乎,就连上官府的下人、他的手足,都希望他带着满身血孽下地狱啊……
第五章
啊,怎么办?怎么办?
求安像只无头苍蝇,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往前走了几步,又往回走了几步,心绪就跟杂乱的步伐一样不安。
她不是叫求安吗?怎么她老是觉得不安?怎么办?到底该不该去?
‘步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大少爷不是要你到月影楼去?’王总管讶异地走向求安。那事可是他半个时辰前告诉她的,怎么这会儿,人还在这里闲晃?
‘王总管,你……能不能告诉我……大少爷到底找我何事?’求安怯怯问道。
她进来上官府工作都快两个月了,虽然从上次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上官翼,可怎么他会突然要找她过去?
这事摆明有些蹊跷,可偏偏她自己又心虚,怀疑是不是上回徐嬷嬷和老张,在灶房前肆无忌惮说的那些话,一个不小心全让他听着了,毕竟那晚,她真的怀疑有人就躲在那柱子后头,只是她心虚又胆小,不敢去瞧个仔细罢了。
‘这我可不知道,大少爷找谁去问话,怎么是我们下人可以过问的事,对了,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一脸发白的样子?’
王总管好奇地趋前盯着她,他那满是皱纹的老脸,两颗黑圆圆的眼珠子,看的求安头皮直发麻。
‘没、没……什么,我很好啊,没什么。’她慌忙摇头否认,勉强扯动嘴角,咧出个无事的笑容。
‘那就好,快去回大少爷话,别磨脍了。’
‘是,我这就去。’
点点头,不敢多停留一刻,求安撩起裙摆,直接往月影楼奔去。
跑了一小段路,座落在竹林深处的月影楼,已经矗立在眼前。
求安喘着气,停在月影楼的门前,澄亮的眼眸打量着眼前有些阴霾、有些沉重的院落。
为何这楼,她觉得比上回见到的还要萧索……甚至是弥漫着一股浓到化不开的深愁?
风起,吹动竹叶,掀起层层竹浪,好似她的心,再也平静不了,甚至微微胀疼着。
※※※
喀、喀、喀……
偌大的月影楼,采取回廊的设计,求安每在木制地板踏上一步,就可以清楚听见脚步声传来的回音。
进来月影楼,她这才发觉,这里静的骇然,尤其当竹林静止不动,而她又停下脚步时,静的只听见她自个儿细细的喘息声。
这里……连个奴仆都没瞧见,要不是上官翼还在书房里等她,她真怀疑自己走进一个忝无人居的恐怖地方。
走了一段路,在长廊的尽头,她总算看见一间,窗纸上摇曳着烛火光的房间。
大白天的,竟然还要点烛火?
她正感到好奇的当头,忽然一片郁闇从她前头袭来,她惊讶地抬起头来,这才看见原来是略灰的云层遮住阳光,这下没了阳光,月影楼像是从白天突然进入了傍晚,瞬间暗下来,阵阵透骨的凉风,从竹林缝中吹袭到她身上,冷的她直发抖。
求安拢紧身上单薄的衣衫,快步走向上官翼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