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书房前,还在犹豫要不要敲门,她的掌心却已汗湿,全身也抖个不停,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担心比刚刚更苍白。
她在害怕,而且怕的不得了,甚至有……一丝愧疚。
叩叩──
鼓起勇气敲了门,求安深呼吸几口道:‘大少爷,我是步求安。’
‘进来!’门后是他一贯的沉郁嗓音。
走进房内,求安怯怯地朝上官翼福身。‘大少爷!不知你找求安何事?’
她心虚地低垂视线,不敢望向他。
‘坐!’上官翼停下手边的工作,合上从边关传来的军报。即使离开边境,他依然必须完全掌握所有的状况,包括敌兵的一举一动。
虽然才刚结束一段战事,要不是皇上召他回来,他也急着想知道府内的状况,他压根儿是不会回京的,他清楚,他是个只能活在战场上的男人。
若非想治好手足的病,他宁可再回去战场,就这么战死在沙场上,好过被困在这里,让悲伤与遗憾啃蚀他的心志。
‘嗯。’落了坐,求安还是不敢抬起头来,柔顺听从他的发落。
‘工作还适应吗?’
‘可以,王总管、徐嬷嬷、张老伯他们都对我很好。’她低着头回话。
‘食谱上的菜肴应该难不倒你吧?’他又问。
‘还可以胜任,少夫人的食谱很有趣,我很喜欢……’她还是低着头。
求安古怪的反应,彻底引起上官翼的注意。他还没见过,有哪一个下人,敢低着头跟他说话。
‘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忽然压沉的语调,让她一阵心惊,怀疑他可能知情,心慌地开始结巴。‘啊,没、没,我、我……他们不是有心的,我们只是……’
胡乱扯了一阵,好不容易稳住险些跳出胸口的心,求安傻楞楞盯着他。‘怎、怎么了?’噢,老天爷,快用雷劈死她吧,她刚刚在胡扯些什么?
呵──
他见过的女人,是不是太少了?
不然,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女人脸上的表情可以如此丰富?一下子惨白面无血色,一下子又涨红慷慨激昂起来……还是只有她是这样?
‘大、大少爷?’他还是不说话,只是一迳地盯着她……微微地笑。
欸,等等,笑?他对着她笑?
他不是该愤怒地拍着桌子,指着她的鼻尖咒骂。比如他该说……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下人,有什么资格在主子背后嚼舌根?
‘鸿吃的怎么样?’
他不着痕迹敛去眸中轻浅的笑意,换上令她熟悉的漠然表情,她有些失望,其实他笑起来,看起来容易亲近些。
‘他吃的还习惯吗?’误以为她没听清楚,他复述了一次。
鸿讨厌见到他,他宁可避着他,不希望他因看到他又发狂,而误伤自己,关于他的状况,他只能从王总管那里得知,每次一问,都只得到‘情况依旧’四个字。
‘嘎?’这问题好生奇怪,二少爷的状况,他应该会比她这个下人还要清楚?
‘呃……这个……’求安深吸一口气,决定说实话。‘因为……王总管当初告诉我,只要按照食谱把菜做出来,他就会拿过去宝扇楼,至于二少爷状况,我是真的不清楚。’
求安偷偷瞥着他,在他眸中,她又见到那熟悉的孤独,让她情不自禁有想帮他的念头。
‘如果、如果大少爷不介意的话,不如由我亲自帮鸿少爷送去,说不定我可以从中观察鸿少爷的状况,我再针对他的需要,准备他喜欢的菜肴。’
如果上官鸿的状况,一直无法好转,眼前她所提的办法,说不定会有效果。
沉思了半晌,上官翼开口道:‘好吧,这事全权由你负责,有任何异状,就来向我回报他的情况,明白吗?’
‘是!那求安先告退了。’求安福了身,转过身离开时,窗外突然打了一记响雷,接着就是一阵倾盆大雨,打的竹叶霹雳啪啦响。
求安懊恼地停在门边。‘天啊!好大的雨势。’月影楼离长廊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凭着雨势,她一定会全身湿透。
‘这雨一会儿就停,你可以暂时留在这里。’
她惊喜地转过身来。‘我、我真的可以先留在这里?’
她略扬的兴奋嗓音,让他有些意外。‘可以,只要别打扰我。’他以为她会吓的夺门而逃,毕竟所有人都害怕他,不是吗?
‘你可以坐在那等雨停。’他指了指搁在窗边的一张躺椅。
‘好,那就打扰了。’她欣喜地走向窗边,小心坐在躺椅上,就怕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吵到他。
为免无聊,她从怀中拿出食谱研究,这一本食谱可以提供她不少开发新菜色的好点子,将来她回去喜福客栈,也可以利用。
在等待雨停的同时,时间过得格外缓慢,求安偷偷将书往下移,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眸子偷偷观察他,他专心地伏在案上振笔疾书,冷敛的表情,让人难以窥探他真实的情绪,要不是之前看他笑过,她还真以为,他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怪了,他什么也没问她,是不是当天他根本没在场,纯粹是她自己吓自己?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求安吁了一口气,沉甸甸的心头也跟着轻松许多。
大少爷回来没几天,就命我们把用来悼祭老爷夫人的白灯笼,还有白莲花全烧了,他还把供奉在祠堂的牌位给拿走,这不就摆明,他根本不在乎亲人的死活。
大少爷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他虽然寡言,也还不至于寡情啊,难道他的脑子在战场上打坏了?
猛然忆起,当日府内下人们,谈起他的事,让求安皱紧眉心。
不是的,他对她一直很客气,虽然客套到……生疏。
她露出一抹苦笑,内心酸酸的。她知道,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绝对是有难言的苦衷,才会这么做的,但他的苦衷究竟是什么,她真的好想知道。
想的入神之际,耳边的淅沥雨声也成了催眠的音乐,恍惚间,眼皮也跟着沉重起来,不久,求安便沉沉入了梦乡。
不到半个时辰,上官翼的耳边,就多了她陷入沉睡的细微鼾声,他搁下手边的文件,走到躺椅边,只见人儿手上还紧抓着食谱,小脸因为睡姿不佳,而露出些微痛苦的神情,或许是因为疲倦,即使难睡,她依然皱着眉呼呼大睡。
在书房里,他习惯独处,这会儿突然多出她来,他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是在听到那鼾声,他才恍然忆起,她还留在这里等雨停。
她不算是令人惊艳的倾城美女,倒是清秀可人,她温润的性子,没有强烈的存在感,却在不知不觉中,让人习惯她的存在,没有半点突兀。
关于他的事,那一晚她不是全听齐了,为何还胆敢接近他?甚至替他争辩。
步求安,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上官翼垂下视线,注视深睡的人儿,她那白皙透红的晶嫩双颊,红润微噘的桃唇,让他有刹那的冲动,想要抚上它。
他想试试,女人的唇是否如庞澈所说,令男人销魂、流连忘返?
女人之于他,向来只有生理的需要,他从来就不相信,这世间有女人可以占据他的心,可她,却意外盘据住他的视线,但她的存在,只为了医治他的手足,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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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求安揉了揉蒙眬的睡眼,甫一睁开眼,窗外黑漆一片,而上官翼早不在书房内,求安这才惊觉她竟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