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也不能这么说,大将军的辛苦我们也都知道,可当年上官府发生变故时,我听王总管说,他有派人捎信给大将军,大将军还不是置之不理,不然上官府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惨况。’
‘老爷和夫人也死的冤枉啊,上官府一向不与人结怨,老爷和夫人也常常布施贫苦的百姓,像他们这么善心的人,怎么会遇此横祸?一定是大少爷杀孽太重,才会惹出这样的事端来。’
‘唉,想当初,上官府多热闹啊,也不会这么死气沉沉。’
越听越生气的求安,恼火地站起身。‘别说了!谁愿意发生这种事,怎么能够全怪他呢?他也许有苦衷啊。’
‘安姑娘,你都不知道,大少爷回来没几天,就叫我们把用来悼祭老爷夫人的白灯笼,还有白莲花全烧了,他还把供奉在祠堂的牌位给拿走,这不就摆明,他根本不在乎亲人的死活。’徐嬷嬷说的义愤填膺。
‘大少爷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他虽然寡言,也还不至于寡情啊,难道他的脑子在战场上打坏了?’老张叹了口气。
原本情绪激动的求安,也慢慢平静下来。
徐嬷嬷说的对,她不过和上官翼说过几次话而已,她凭什么自以为了解他?这些长期在上官府工作的人,才有资格这么说。
可她……实在不愿意,相信他们口中所说的人,就是他。
‘徐嬷嬷,张伯伯,对不起,我刚刚太无礼了,我没弄清楚状况就指责你们,是我不对。’
‘安姑娘,快别这么说,其实我们也只是发发牢骚,实在看不过好心肠的老爷夫人,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没对大少爷有恶意,只是……唉,别提了,今天我们说的,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千万别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明白吗?’
这些事情虽然早已不是秘密,但在上官府里,仍是属于不可碰触的禁忌。
‘徐嬷嬷,我都明白。’求安乖顺的点点头。
‘安丫头,早些休息,谢谢你的杏花糕。’老张像对待自个儿孙女般,摸摸她的头。
‘大家也都早些睡吧,明天我会做一样很特别的糕点,让你们尝尝。’
‘安丫头,这可是你说的,我老头子可空着胃等你。’
‘一定、一定。’求安绽着笑容,挥别了众人。
原以为在上官府的日子会很难过,毕竟之前的谣言实在太令人恐惧了,不是说上官府住了个疯子,不然就是说里头闹鬼,家仆才会在一夜之间遣散,等到她自个儿进来了,她才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充其量,这里不过是一个藏满悲伤与遗憾的地方。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悲剧的受害者,包括主子和下人。
正当求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头,背后却传来落叶被踩过,发出的沙沙声响。
‘谁?谁在那?’求安迅速转过身,依稀瞥见一抹人影,飞快闪入柱后。
‘是谁躲在那里?快出来!’
夜风吹起,庭院里栽的几棵榕树,被吹的嘎嘎作响,枝头摇晃,悄然寂静的庭院,显得有些诡谲,回想起方才徐嬷嬷说的那些话,仿佛真成了那么一回事。
求安不敢耽搁,握紧手腕上大姊所送的佛珠,迅速回到房里,就怕再迟一些,真会让她目睹某些不干净的东西。
回到房里歇了口气,她还是鼓起勇气往窗外望去,连个鬼影也没瞧见,更别说看见人影了,确定屋外没人,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虽如此,求安还是无法压抑,心中那股突生的不安。
最坏的情形,莫过于那些话,全让不该听到的人听去了,尤其是他,她完全无法想像,他听见了,情况将会演变到何种惨况,她口口声声为他辩驳,竟也在无形中,当了对他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
可她的心,却又开始泛疼了。
※※※
夜里,一向沉静的月影楼,意外传来畅笑声,这种不知死活的笑声,也只有上官府的熟客──庞澈才有。
‘翼,好久不见,你回京怎么没通知我?我好叫兄弟们帮你摆接风宴啊!’
庞澈悠闲地翘起二郎腿,不用主人招呼,自个儿拿起茶盅啜了口香茶,澄亮的茶汤吞入喉,他旋即拧起两道‘全白’的眉毛。‘这茶──喝起来不滑口,茶叶老了些,该换了。’
他自顾自地抱怨,丝毫没有注意到上官翼身上,烧着猛旺怒火,正迎面朝他袭来。
‘哎呀!真怪!这房子里怎么有烧焦味?怎么……好像还夹杂着,一咪咪人肉烧焦的臭味?莫非是哪里着火了?’
语落,他还以手当扇煽了煽,好似真有臭味扑鼻而来。
脸色铁青到极点,向来内敛,深藏情绪的上官翼,再也忍受不了庞澈这吊儿郎当的鬼德性。
‘庞白眉,我好不容易耐住性子,不去找你算帐,你倒自个儿先送上门。’上官翼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可是还没跟他算清,他之前派人拦阻送消息给他的帐,要不是他刻意压下消息,他不会在事隔一年后,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至于背上弃亲人于不顾、承受手足误解怨恨的恶名。
庞澈亦为京城名门之后,那两道白眉是他与生俱来,庞白眉这个绰号便不迳而走,他常自训为白眉仙人,希望有朝一日能羽化登仙,归位仙班供后人膜拜景仰。
不过就上官翼看来,庞澈这辈子所犯的恶行,连十八层地狱都不够下。
啧,成仙?算了吧。
当上官翼连名带姓叫他,就表示他真的处于相当愤怒的状态,若他继续惹他,可能会被拆解入腹,今日绝对无法活着离开上官府。
‘嘿,兄弟,别这么严肃,我看你心情不佳的样子,才跟你开开玩笑。’庞澈露出谄媚的笑脸,试图缓和兄弟的怒气。
上官翼压抑翻腾的怒气,狰狞的表情恢复平静,他一向习惯藏起所有的情绪,即使面对亲如兄弟的好友,他依然无法放开心胸。
‘说吧!找我何事?’无事不登三宝殿,庞澈主动来找他,绝非单纯。‘你躲我躲两个月了,该还清欠我的解释和理由了吧?’
‘非也,我只是来问清楚,你为何推辞皇上封你震郡王的爵位?’
异姓外族要获得封爵可是难如登天,何况还是仅次皇子受封的亲王爵位,有了这个爵位,就可以名正言顺留在朝廷里,根本不用再去边境过苦日子,又可以藉着先前听封定威大将军的名号,掌握西北边境的兵权,这可是一举多得的肥缺。
莫非,他的脑子被箭射坏了?
庞澈实在是急于知道他拒绝的理由,这才冒着被挫骨扬灰的风险,来找他问个清楚。
上官翼脸色沉下来,犀冷黑眸似在确定什么,不停在庞澈身上徘徊巡视。‘怎么,我拒绝爵位,你很心疼吗?有本事自己去挣来,别来问我。’
‘哎呀!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这将来是要成仙的人,哪里还需要贪图功名利禄?’他叹口气,可以料想上官翼现在恨不得杀了他泄愤。‘我知道你还处在失去亲人的哀痛中,发生那样的事,我同样难过。’
‘你会难过?’他哼了哼,不以为然。‘当初我要你帮我照顾亲人,你可是无半点犹豫,一口答应下来,结果呢?你非但没有阻止惨剧发生,还乱写消息,混淆视听,如果让我早一步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我──咳、咳。’结果他被迫背上泯灭良心的罪名,这岂是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