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恕会意,翻身凌跃,借助父亲的内力,朝黑头鹤袭去。
他这招"流星一现",白衣紧贴,化作流线,剑在指端,气在脚底,果然似一道飞速的流星,锐不可挡。
然而黑头鹤似料到会有这一手,她伸出两指,在那剑锋袭来之时,不偏不斜"啪"的一声,将剑端夹住。
南宫恕微微吃惊。这世间竟有这般超凡的高手,能够凌空夹住一支飞速的剑!若在平地,有了支撑还不稀奇,可这是悬空之处,本已要花费内力提防脚下,还要抵住这迎面而来的气流!这样的招式让素来自负的他也不得不愕然。
但令他心头颤动的是另一样东西──黑头鹤的微笑。
这时,那薄唇边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笑。那笑,凄艳无比,彷佛把世间万物都看得通透,又似乎,世间万物已在掌握之中。
就在笑的同时,黑头鹤忽然两指微微一松,于是那长剑便藉着余力,刺入她的胸口。
黑色的身影骤然下落,如仙人坠人凡间。
"啊──"闻人谦失声大叫,飞速向前,张臂接住那下坠的身影。i
她是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这一战,无论怎样,她都不会伤到毫发,但她却选择了失败的让自己伤身,而让他……伤心。
"你真狠!"闻人谦哽咽道。
"我等这天,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黑头鹤绽放笑颜。
她的手缓缓垂下,内力尽散,四肢开始咯咯作响,伸展,拉长。
原来,她并不矮小,只是施了缩骨功,让身形变异。而那张脸皮,此刻也逐渐松弛,伸出虚弱的手,轻轻一掀,真实的容貌显露出来。
"乾娘?!"南宫雪轻惊呼出口。
没错,那绝美的容颜,瀑布般倾泄的长发,樱唇边纵是凄厉也仍然迷人的微笑,只会属于一个人──慕容天璿。
"怎么会是你?怎么会?"南宫雪轻握住扶起她的南宫恕,满脸迷茫,"大哥,黑头鹤怎么会是乾娘?"
这世上,谁都会伤害他们,只有乾娘不会。还记得那一年,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天,她和大哥缩在街角,又冷又饿。忽然,一顶纱轿停在他俩面前,轿中走出一位漂亮得让人眩目的仙子,替他俩盖上貂皮做的衣。
"愿意到我家去吗?"仙子和蔼的笑。
从此,他们有了一个家。一个冬天温暖、夏天凉快、天天有鸡腿吃、月月有新衣穿的家。乾娘为他们打造了童年的天堂,为他们遮了风、挡了雨。
在这世上,黑头鹤可能是任何一个人,但绝对不可能是她。
"可惜,的确是,"闻人谦苦涩的说,"璿儿在当年初出江湖时,也曾用过黑头鹤这个化名。虽然,现下江湖上也有一个鼎鼎大名的黑头鹤。"
"住口!"慕容天璿吃力的道:"南宫潇,璿儿不是你可以叫的!"
南宫潇?闻人伯伯居然就是当年天下第一美男子南宫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哥!"南宫雪轻急切的望着身边的人,寻求答案。
"其中原因,我也不是太清楚,"南宫恕低下眸子,"我只知道这些年来,迫害我身边的女人的,就是她。"
"你是说……燕燕姊她们,都是乾娘杀的?"这一惊,着实不小。
"她不止要杀她们,她还要杀你。"南宫恕搂紧怀中的人,不让她滑倒,"还记得悦来客栈里的惨事吗?"
"不错,是我干的。"慕容天璿爽快的承认,"可惜还是被你救了。"
"你知道聂逸扬就是我?"南宫恕问:"所以后来在寺庙里又冤枉他,将他赶走?"
"当时不知道,你的易容术很高明,不仅变了容貌,还改了性子,跟你平常简直是判若两人,"慕容天璿微笑,"看来,你这孩子还有几分机灵,从十几岁起,就藏住了真实的自己,跟我玩起花招。"
这些年来,她装出身体虚弱的模样,表面上将宫内事务交由南宫恕打理,背地里却在暗暗窥视着这小子的动静。虽然欣赏这小子的才能,却恨他的风流──跟他那个爹一样的风流。因此,他身边那些不顺眼的女人,她见一个就除掉一个。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次雪儿过生日。是我教她试探你的真心,谁知果然灵验,一试,不仅把你的心试了出来,还让我猜到了聂逸扬就是你。"她悠悠吸口气,"本来我并不知道雪儿是你的至爱,虽然有几分猜测,但这些年,你的态度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你只是有几分猜测,就要送她去鬼门关?她当初会替我上柳暗山庄,也是你暗中怂恿的吧?"
"聪明!我那天晚上让她躲在碧纱橱内听我们谈话,让她知道你有天大的危险,凭她对你的感情,一定会代你上路。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妹妹',如果她在途中被黑头鹤所杀,你也一定会拼尽全力上这栖雪峰替她报仇。我要的,就是你们父子两人同心协力,对付黑头鹤……"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他们杀黑头鹤?"南宫雪轻脱口而出。黑头鹤不就是乾娘自己吗?
"为了报复我。"一旁的南宫潇深深叹息,"她在逼我们出手,然后,用自残的方式报复我……璿儿,我一直避着你,甚至不惜毁了容貌来避开你,就是怕有这一天,没想到,你还是找到了我,还是做了……"
毁了容貌?难怪闻人伯伯脸上有细细的伤痕,原来,他不是曾经被人伤,而是自毁容貌。
难怪那天他一见大哥就接受了他,因为他一看就知道大哥是自己的儿子,他们毕竟曾经有过相似的一张脸。
"娘,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做得这样绝?"南宫雪轻实在不解。
"绝?"慕容天璿大笑起来,"如果你深爱的丈夫忽然背叛了你,跟你的婢女上床,你可能会比我更绝!"
"什么?"南宫雪轻愕然一怔,她感到身边的大哥扶着她的手也紧了紧。
"那是……那是我当时喝醉了。"南宫潇顿时红了脸。
"醉了?哼,酒醉三分醒,要不是你贪恋她的美色,怎么会把持不住?"慕容天璿嗤之以鼻,"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想她当年以圣女之身,叛族叛教,嫁给南宫潇,原以为可以夫妻和美,过上幸福的日子,谁知仅仅一年,当她身怀六甲之时,丈夫就背着她与别的女人鬼混。那女人,还是她视作妹妹,以为最忠实的贴身婢女。
于是,她带着腹中的孩子离开,用尽各种方式追杀南宫潇,谁知这男人总有法子躲避,先是自毁容貌,等到她识破了之后,又化名闻人谦,建立柳暗山庄,结交黑白两道人物,组织庞大保护势力,让她近不了他的身,而传去的每份战书,他也拒不给回音。
等了二十多年之后,她终于制造了机会,让他的亲生儿子递去战书,扬言如果他不见她,就先对南宫恕和他身边的人不利。
那份向闻人谦求助的信函,其实是一份战书。而在客栈里杀了一班护卫、散布毒香威胁南宫雪轻的性命,算是一记小小的警告,告诉他们,她慕容天璿,什么都能狠下心去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
她本想杀了南宫潇,以解除这么多年来埋藏在心头的怨恨,但临了,她却改了主意,让剑刺入自己的胸膛。因为,她发现跟活着的痛苦相比,死亡实在是太轻松了。折磨敌人的一颗心,更有意思。她要让这个薄情的人活着,怀着对她的内疚和悔恨,一直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