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恨有怨也该是我来挑起独尝,只恨江山如此多娇,多少英雄竞折腰。只怨生在庞氏门,人生的路早已成定局。
如今,闲愁各一处,两心不相知。令你失望一次又一次,我心如刀割如刀剜。
在成败进退反覆争斗中,唯有你的身影是我源源无穷的动力。
总有一天,责任了去风波远走,庞定远会再回来,爱我所爱恋我所恋。
天涯海角,一亩薄田几只畜禽,共看日出日落潮汐更迭,平凡平淡自有天地,哪管天下人笑我癫!
当日许多话不能说,哄骗你的话更不能说。
但是,庞定远顶天立地,出口之言永不反悔。因为爱你,即使承诺里有煎熬都是一种快乐!
便纵有千秋万古愁,且抛底与韶光共憔悴,珍重别再哭泣,相见终有期。
读完了摺扇上密密麻麻的字句,童恣凝早已泪水盈盈,马车也奔出城门了。
他丰茂的文采让她神醉,他潇潇的身影让她沉醉,他的深情紧紧抓住她的每一道呼吸!定远,我居然到此生死交错的时候,才看得懂你眼底沉淀浓烈的锋芒!
“童恣凝,你干脆瞎了更好,你实在不配这个男人如此对待!”
她深深的疚惭,一心只想赶快对他忏悔。
她一手抓住扇子,一手抓住车棚顶,身子往后攀,扯开喉咙嘶喊着,“定远,定远!”
庞定远一张口一挥手,毫不迟疑的掉转马头,有力的双腿朝马腹一蹬,往另一条岔路疾驰而去。
他没过来?他走了?在他第三次对她喊出“我爱你”之后?
相隔那么远的距离,童恣凝万分肯定他是在说“我爱你”。不用求证,她用心颂听到了他的呼喊!
然而,千山暮景,他只影向谁去?
她坐回杨师傅身边,拼命想抢夺杨师傅的鞭绳,歇斯底里哭叫着,“我要去追他,我不让他走,他怎么能一边喊着爱我,又将我丢下?”
杨师傅出声喝止童恣凝,“出了京城门,你已经度过危险了。然而,老将军亲自披战袍上阵厮杀,他能不回去吗?”
“啊!”怎会这样?别打仗,别抢天下不行吗?”她哭得断肠,嚷着,“我见不着他了,我还欠他一句话,我要告诉他我爱他啊!”
童恣凝不再我想就想往马车下跳,手臂却被杨师傅抓住了。
杨师傅气黑了脸开骂,“你刚刚答应定远什么?你不会跳马车!只会口口声声说爱他,却不懂怎么守住承诺!”
童恣凝哭闹着,“诺言,我不要可不可以?”偏偏檀香扇上面的一句话浮上心间——
因为爱你,即使承诺里有煎熬都是一种快乐!
她的心痛拧了,“别,别这么爱我,我很不舍让你受煎熬啊!定远,不让我追随你而去,这样的诺言让我守得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
哭泣声音她慢慢挥试去热泪,迷蒙的眼瞳望向前方蜿蜒长路。良久之后,她终于说出口,“好,我们向前走,我听话,我不跳了。”
可,终究情伤心恸已极,一串泪水又出眼闸滚落。
她吸着气,呜咽着,“但是别叫我连眼泪也要忍住,因为我会想你,往后的每一日夜都想你,每一滴眼泪都是一句想念你的呼唤,定远——”
奶妈抱着彤儿来到童恣凝身边,拿着手绢想擦拭她坠落的泪水,安慰着,“别哭了,别哭了!”
童恣凝扑向奶妈的怀里,小嘴一直嚷着,“没道理没道理,男人为什么要动干戈争得你死我活?女人想要的不是这些啊!天涯海角我都跟他走,他爱我就不要留得这一把扇子给我,我不要和他离散啊!”
抬起望天,烟云漠漠,烟水茫茫,关山迢迢,征人归路几多长,离恨让人恼欲狂。她奋力将在手里的扇子抛到马车后。
气力殆尽,她虚脱昏厥过去,只剩模糊的呓语逸出口,“你活在我心里,没有离散,没有、没有……”
第七章
他低哝着,我的凝儿,让我帮你把长发丝盘起来,你看起来会精神一些。
唇边是泪也全是笑痕,梳辫也罢,绾发也好,全凭你帮我梳弄。
倏忽一年已过。
离京城十里的渭畔,有大军驻札。
主帅营内,庞将军露出几十年来不见的欣喜笑容,“定远,你终于完成了我三十几年来的心愿!”
庞定远英勇善战,迁国谋略无人能出其右,今日他带领的北方义军结合南方楚主两大力量,一起攻下京城,擒下前朝昏君。两军主帅约好明日一早一起入京,犒赏功臣。
庞老将军终于等到扬眉吐气的这一天了!
京师底定,帐外处处可见军民同庆,饮酒作乐终宵。
庞定远没有走出营帐沾饮一滴胜利酒,他坐在运筹帷幄的长桌前,举手支额沉思个把时辰,终于开口言来,“爹,明日进京上宫殿后,我准备卸下北方义军的将帅兵符,将京城让与楚王。我想楚王会有一番好作为,善待天下百姓的。”
庞将军闻言骤然色变,“你说你想做什么?”
“爹,你以前是一个早没了兵权的庞将军,明日我想向楚王替你讨块封地,封你为庞国公,至于其它的义军将领,就看他们愿意归入楚王帐下或是解甲归田都好。”庞定远说出心中的打算。
不,他绝不甘愿轻意居于人下!“我明明有机会可以等你赢得天下后当太上皇,为何要屈居小小的庞国公?”庞将军迸出怒火,吼着。
庞定远轻松耸耸肩,“因为我认为这样就够了,庞国公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一山岂能容二虎,楚王明白一定会要京城重地,我若是执意不让,就只有再动干戈一途。也许诚如你所说,我还是能打赢楚王,但是接下来呢?”
“接下来?接下来天下人都要羡慕我有你庞定远这一个能呼风唤雨的儿子!”老将军百分之百的自信自满。
“不,值此天下多乱之秋,接下来会有更多的野心家前仆后继想挑战我,我不想我的后半辈子每天都在战马上度过,与骨肉挚爱分离,更别说成千上万无辜百姓还要遭受更久的战火荼毒!”
话落,庞定远随即解下盔袍,研墨运笔修写一封辞赋,预备明日呈与楚王。
庞定远还想开口,却为默立一国边的柯师傅递眼色所制止。
柯师傅先打个比喻,“古人张良,明哲保身;也有韩信,下场凄凉。他们两人就只差一个‘谋’字,谋不谋天下,舍不舍得下功名利禄。定远,你确定你真正想要什么了吗?”
“我的心意从来就没变过。”庞定远头也不抬,笔也未停过。
庞将军强悍的武将个性,哪容得这等挂冠求去的事,他气得在骂,“枉我栽培你,你今日居然这么自私,想你自己的未来,想天下苍生的命运,你有没有想找的感觉?我是你父亲,生你养你的父亲,你却不顾我的感受!”
“爹,我也许自私,我是辜负你,但是为庞家尽心尽力孝三十几年后,我想我已经对得起自己了。”他语音一窒,黯然落寞浮上眉间,深深感慨,“我唯一对不起的是我的妻女。”
这时,营帐外响起卫士的求见声,“属下有事禀报元帅。”
卫士进人后,单膝跪地禀告,“军营外头来了个小丫头,她手上抱着个小女娃。同行还有个老妇人,她要求见元帅,她说小女孩的名字叫庞如彤,她还说……”
庞定远抛下手中握笔,等不及卫士将话说完,伟岸的身影早已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