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想帮她抚去皱拧的秀眉,万分不舍劝慰着,“嘘,凝儿,我只恨不能代替你,我没有不管你啊!”
她揪住他的衣领,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块可以倚靠的浮木。只怕下一刻又要疼昏乱了,她口中脆弱低喊着,“不能不管我!”
一阵黑暗笼罩,她眼前模糊的影像飘远了,换成脑海中极为鲜明的一幕……
怀孕初期的某一天,她原本就虚弱的肠胃一整日作怪,不肯装下一点东西。到了晚上的时候,肚子饿的发慌,可是,她还是对任何食物都提不起兴致来。
情绪极端不稳定,她冲到花园中对着古槐发脾气,“这儿没有桑椹树,我大概明天就要饿死了,我讨厌住在这儿!”
远远有一个人影正对着她走近了,是庞定远。
呼,看到他就有气,她的日子被他害得惨兮兮的,对哩,今天一整天竟没见他待在她眼前晃得她心烦,可会是自己跑出去寻乐子了?
“可恶!大坏蛋!”她边驾边跑,不顾三七二十一撞向他。
哦,不动如山,只有撞疼了她自己的头额。她搔头想了想,若使出全部拳头力道落向他这个大块头,人家搞不好还觉得按摩得很舒服。
于是,她提起脚,对着他映在地上的长长影子一阵乱踩,嘴巴叫着,“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害我连桑椹果子也没了。
庞定远想抓住她让她安静下来,可是她这样乱无章法像只无头苍蝇东蹦西跳,他怕一个不小心劲太强了伤了她,也就跟着眼前的小身子一阵胡乱转。
“你别动啦!影子借我踩一下又不会死!”她使着性子气呼呼叫嚷。
他真的不动了,任由她发飙,左踩又踹前踢后蹬。
运动了好一会儿,热出一身汗,童恣凝终于停下来喘口气了。
她的心情好多了,能够对着他眨眼睛玩闹了,“呵呵,好过瘾,我谋杀了你的影子了。嗯,不过我也该说一句,感激你的大方贡献啦!”
他沉默的眸子凝望着她半响,哑声道:“我心中的‘阴影’早就因你而化解开了。”
“什么”她有‘听’没有懂。”
他甩甩头,“先别管了,我给你拿了好吃好喝的来了。”
一听到食物,她又想反胃了。“不要不要!”全天下怎么没人懂她最不需要的就是食物?奶妈成天捧着大锅小碗的补汤追着她跑,让她快无处可躲了。她早晚对天祈求,只希望产期就在明天,宝宝快点平安诞生!
他不管她的反对,拉着她的手坐到大槐树下的石椅子上,先把手中紧拎着的一个铜罐子放下,再将一个油布包摊开在石桌上,是一堆新摘的青绿桑椹。
她开心的大声惊叫,“哇!你怎么不早说?”
迫不急待抓一颗送入口,吃得唏哩呼噜,她口含糊不清又嚷着,“我就不会将你的影子踩得千疮百孔了。”
她有点心虚,又带点感动,刚刚那顿脾气好像闹得太早了喔!多亏他不跟她计较,没有将她的救命桑椹给暗暗丢掉。
他轻松耸耸肩,不将她的淘气玩耍当一回事。看着她一口接一口,吃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其实比自己吃进去任何山珍海味都还开心。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快乐的啊!
他拿自己衣袖帮她揩去额头上的湿汗,怜惜在说道:“这儿还有一罐蜂蜜水,你配着喝。”她若能喝进点养份就更好了。
“好耶!”她想也不想就提起壶口大口喝着,刚刚经过一番活动,的确口干舌燥了。
“很好喝!哪来的好东西?真神奇,人家的胃口没有翻滚打转耶!”当日他说吃桑椹要配蜂蜜水一起喝,还真有道理的。原来,他
真的没骗人哪!
她仔细盯着他看,凝望进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唉,如果能够简单从他的眼睛分辩出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就好了!
“这是野生动物的蜂蜜,很滋补的,喝起来的口感跟大街上商家卖的不一样吧?”他又想拿衣袖去擦她唇边残留的桑椹汁。
她抓住他的大手,挪揄着,“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将手弄得脏兮兮的。咦?这是什么?”她只能盯着他手背上几个红肿的点一阵猛瞧,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心中五味杂陈,有感激、有疚赧。还有更多的不解。
他,会如此用心的对待她?
庞定远也不回口,只是望着她的凝视。在外头一整天,老想着她美丽会说话的眼睛,现在能够面对面看进她的灵魂,被深山里的野蜂螫个几下根本不足道。
这样浓重的气氛太陌生,她不想耽搁下去了。
抱过整包的桑椹,她转身就想走回房去,偏偏一个念头飞进她的脑海,让她停下脚步回转身,问道:“不对,如果你跑外头去了,刚刚就不应该从内院的那一条路走过来。”
冰冻的关系才好一点,又要挑他的毛病了吗?他可不愿和她一直剑拔弩张下去,只好开口解释了,“你很讨厌别人从你的后头不声不响冒出来,我只好绕点远路。”
“哦!”她胸口一阵慌乱,将怀中的桑椹抱得更紧了,直觉地跑过来抓起蜂蜜水罐子,“这个我还要喝!”
然后她一溜烟跑进屋去了。
她用力关上门,想把他关在门外,但是她的心怎么办?关得了吗?守得住吗?没有答案,只有耳根发麻发烫,心窝温热热,脑袋闹烘烘。
现在是桑椹,蜂蜜水,还有体贴她的耳疾,将来呢?
不对不对,她认识的庞定远是个十恶不赦的坏痞子,将她初嫁:的心捣碎得不能修复了。他这样子柔情万千背后一定有目的的,不可以,一定不可以中了他的会伎俩,不然将来只怕铁了心也踩不碎他的影子。
天哪!记忆力要好一点,千万要将他的过往的恶形恶状记得牢牢的啊……
远飘的知觉凝聚了,童恣凝感觉到她被牢牢的拥抱在一个心跳狂急的怀里。床榻前来了些人,有奶娘和喜儿,还有一个中年妇人。
“小姐,我找来产婆了。”奶娘说着。
产婆分派着工作,“小丫环到厨房去烧热水,奶娘去找几匹干净的绵纱布来,至于大男人,出去出去,女人生孩子没你的事。”
奶娘和喜儿赶忙照吩咐去办事了,只剩庞定远对着产婆爆出怒吼,“她是我妻子,她生的是我儿子,怎会没我的事?”
童恣凝感觉到这副让她依靠着的胸膛剧烈震动着,她挣扎起来想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产婆还是想将庞定远推走开,“全天下的女人都生孩子,如果每个男人都跟你一样赖着不走,我还要不要接生啊?”
“我管你全天下的男人和女人,我怀里这个是我的凝儿,她现在很疼很痛的,别想我会在她生死攸关的时候丢下她。”庞定远怒瞪着产婆,就不信她搬得动他雄壮伟岸的身躯。
童恣凝懂了,原来他在大吼大叫啊!她只见过一次他情绪失控,那次他会发脾气也是为了她,那时她也痛着,那时他一直待在她身边……
她终于放任脆弱缠绕,无助的泪泉涌出来,她忘情的请求着,“别走!我好痛啊——”
“好痛啊——”童恣凝从睡梦中惊醒喊着疼,偏偏浑身动不了,使不上一丝力气从起来。
睡在她旁边的庞定远也给吓醒了,冲下床点亮油灯,又奔了回来。他惊魂未定的看着皱巴着的小脸蛋,焦灼问道,“怎么啦?哪里痛?算算才六个月身孕,不会是要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