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府宅院虽然比不上其主人传奇,也不似真正的豪门大院,但依然是有名的。
因为主人的不俗,所以在亲自设计的宅内规划图流传出去时,还造成一时的话题。
靳府所有的宅院都是围着当年的祖屋而兴建。如果要以实物来形容的话,靳府的祖屋就像是花蕊,而每个人所居的庭院就是花瓣了。院与院之间,院与祖屋之间,有着一条事先凿好的人工小河区隔其间,再以此小河为基础,按着每一个庭园的特色加以主题的造景;或湧泉、或平湖、或溪涧、或池塘。虽然各院景色以明显的流水区隔开来,但各院的来去仍不受阻碍,而通路可能是一弯长拱桥,也许是中间有精致小亭的九曲桥,也许是离水面不远的水中石板路,甚或是一艘小画舫。
所以可想而知,在这里的每一个庭园,都有着好听的名字,而这个好听的名字,当然和庭中景物有关。例如主人靳活节的庭院是以竹林为主,溪涧为辅,屋旁栽植了一些不同品种却同为紫色的花卉,所以称之为「碧寒紫烟馆」。而现在,馆主正独自坐在书斋里。
靳浩节的手上拿着一封信,正低头详阅。其实信一早就送至他的手中,所以这封信的内容他也早已明了。但此时他仍将这封信捏在手中,再三翻读,若有所思。
「爹,是我。」门外忽然传来银铃似的声音。
「进来吧!」他小心地将信折回封套中,收藏至一叠书册里。
进来的正是刚才在后花园表演过女泰山的靳青芸,不过此时她已换好了一袭洁净的天蓝衫裙,正端庄优雅地站在她父亲靳浩节书斋的门旁。
「好了,别装了,妳从来就是安分的死对头,只要一惹麻烦就在我面前装淑女,过来这儿坐吧!」靳家父亲完全不为所动,直接当没看到青芸端庄的样子。
「爹,你怎么这么说嘛,我这是遵循您平日的教诲啊!」青芸仍然维持着优雅的姿态,轻盈地走到父亲书桌前。
「别演戏,妳以为我不知道妳今天在后花园里干的好事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依旧很沈稳的见招拆招。
「不会吧,我才回房换个衣服,一盏茶的工夫而已,二娘就已经来打过小报告了啊?」青芸一睑的不可置信。
「妳少胡说八道,妳二娘才不是这种人。」靳浩节弯身从书桌底下拿出了一大捆的东西放在青芸前面。「妳的,对吧?」
桌上赫然就是今天害青芸浑身痠痛的共犯之一--吊床,只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树林间的一张吊床,而是呈堂证供的一摊吊床,可怜兮兮的像是在向青芸求救。
「呃、这个、这个怎么会……」
「怎么会在这里是吧?」靳浩节得意地看着他的二女儿节节败退,灰头土脸。
「妳摔了那么大一声,还想别人不知道啊,现在全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已经传遍了,只怕连门口新来的小厮,这会儿也已经抱着笑得发疼的肚子了!」说实在的,靳浩节觉得听到这种事要忍得住笑,还真是件难事,更别提还要板起脸来训人,为人父真是不容易啊!
「有什么好笑的,人有失手马有乱蹄嘛!」靳青芸嘟着嘴,很不情愿地辩解。
「失手?妳不去玩这个会有机会失手?」靳父一脸的严肃,不过看得出来有点勉强。「从实招来,这玩意儿从哪来的?」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所以还是别问了吧!」眼看大势已去,青芸索性连淑女都懒得装了,直接开始耍赖,这可是靳二小姐最精的一门求生技能了。
「说的是什么话,看看妳被妳二娘宠成了什么样子!」其实元兇根本就是自己,可是这个时候一定得有为人父的威严才行。
「哎哟,靳老爹,你还要骂很久吗?那我先搬张椅子坐。」靳二小姐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严父之威对她一点用处都没有,还直呼才四十出头,看得出年少时曾经帅气、如今潇洒依然的靳浩节为「老爹」。
「妳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明明是一句骂人的重话,不知怎么地,从靳家父亲嘴里说出来,就是少了点令人害怕的味道。
「好啦好啦,我会尽量安分一点,可以了吧?」青芸太清楚父亲的脾气,仗着他的宠爱,干脆胡说一通,将责任推干净。「对了,爹,你找我有事啊?」
「少玩转移话题的遊戏,我不是妳二娘,没那么好骗,这次罚妳将诗经抄一遍,抄完才准出房门!」
「什么?诗经?上次只是三字经而已耶?」看到青芸的表情,就知道这种处罚方式正中要害。「妳要是想讨价还价的话,就去妳姊姊房里绣花!」
「好好好……我抄,我抄。」青芸可是宁愿写那些鸟漆抹黑的大字,也不要去玩那个绣三针就得解线团解半个时辰的东西。
「这还差不多。对了,我的确是有事要找妳。」这时,靳浩节倒是露出难得见到的严肃。「半个月后,妳一位世伯的儿子要来这儿经商,我已经请他这段期间住在我们家,到时就由妳来做招待吧!」
「世伯的儿子?我做招待?」青芸纳闷地反问着。
「是啊,你们小时候有见过面,不过妳可能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妳们年轻人容易谈得来。」
「为什么是我做招待呢?」对于这位和陌生人没两样的旧识,青芸可不愿意了。「爹为什么不招待他呢?」
「因为爹那时有要事缠身,不便多作招呼,妳二娘的身子又不好,丹菱本来就不喜外出。但是妳世伯的儿子初来乍到,说不准有什么地方是我们靳家使得上力的,就由妳当代表了。」
「这样子啊……」虽然靳浩节解释的头头是道,但青芸隐约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且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青芸根本不想花时间跟他相处。
「就当是爹拜讬妳啦,好不好?」相对于女儿对爹的了解,靳浩节可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也很清楚女儿吃软不吃硬的脾气。「那好吧,既然爹都这么说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喔,对了,妳现在可以回房去抄书了,回头我会让翠儿把晚饭给妳送到房里去。」靳浩节愉快地说着。
「哇,靳老爹,你可真是翻脸跟翻书一样快耶!」
「好说好说,妳赶快回去抄书,抄完就可以出来撒泼了!」靳浩节对于女儿的指控,完全无感。就像刚才靳二小姐的耍赖一样,只不过角色对调而已,果然是亲生的父女啊!
望着女儿气鼓鼓地走出书斋,靳浩节的表情就像是突然被人分离出了笑容一样,开始阴霾满佈。他重新拿出那封在靳青芸还没进来时看的那封信,沈思了好一会儿,而后似下定了决心一般,一鼓作气的提笔作信,振笔疾书。
***
「小姐,妳没事吧?」青芸一进房,贴身丫鬟翠儿就上前关心地问。
「没事,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被唸了一顿,罚写一牛车的大字罢了,能有什么事?」青芸没好气地发洩着。「小姐,我……」
「没事,不关妳的事,是我自己撇下妳,不会罚妳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翠儿总算放下了心。
「……不过,看妳放心的样子,似乎另有隐情喔!」看着翠儿紧张的样子,青芸打算捉弄捉弄她。「该不会是妳跑去打小报告,所以怕的不是我爹的责罚,而是我的问罪吧?」青芸笑脸盈盈地向翠儿靠过去,直把翠儿逼进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