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行要收回贷款?”盛励闻言怔了怔,问道:“范经理,敝公司可曾滞纳利息?”
“没有,贵公司缴息正常。”
“那么,敝公司提供贵行的抵押品不足?”
“不是!”
“范经理,我知道金融机构最擅长雨天收伞,只要放款企业有个风吹草动立刻抽银根以求自保,站在同是经营者的立场我百分之百能够理解。然而,我的公司财务健全。营运状况良好,不但缴息正常,更提供十足的担保品做抵押,贵行放款给我等于零风险,我不明白贵行为何做出这种决定?”
“这是董事长直接下达的命令,我们底下的人谁敢不从?”
“董事长?你是说抽我银根是沈伯伯的意思?”他的心“咯”地下沉,当下明白一定是沈妮妮从中兴风作浪。
沈伯伯是环球商银董事长,他老人家显然拗不过宝贝女儿沈妮妮的胡缠蛮缠,才会下达指示收回他的放款。
“盛总,少了你这位稳若泰山的大客户,真正吃亏的是我们银行。”八面玲拢的范经理场面话说得十分圆融。
“既然是贵行内部会议表决通过这项决议,你放心!我会在三个月内将放款如数偿还。”
“谢谢盛总的体谅跟配合,那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再见。”盛励挂上电话,十指交叉靠着椅背,自言自语道:“妮妮,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叫银行抽我银根就能动摇我的根基,毁掉我的事业?傻妮妮!凭我多年的信誉、凭我所提供的丰厚担保品,还怕银行不捧着现金排队抢着放贷于我?”
他冷哼了声,随即按键告诉他的秘书,交代--
“联络‘大通银行’的萧经理,跟他约个时间我要过去拜访他。”
***
九月十八日,星期三。
接下来几天盛励为了贷款事宜忙着跟银行主管通电话邀饭局应酬,忙得分身乏术,忙得快一个礼拜没跟晓凡碰面,只能借由热线传情。
这两天,大通银行针对盛励的申贷案召开内部主管会议敲定贷款年息、偿还方式等等相关决策。该联系该打点的他都尽力去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心等候银行通知。今日难得偷闲,他兴匆匆下楼去找晓凡,南踏入香草天空站在柜台里面的阿珍笑脸迎人招呼他:
“盛先生!多日不见。”
“是啊!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晓凡她在办公室?”
“丁小姐今天有事,吃过午饭就先离开了。”
“咦?那她有没有交代几点回来?”
“她今天不回店里了。”
“她有没有交代去哪里?”
“有,她开车去机场接一位美国回来的朋友。”
“美国朋友?”他整眉思索了下,接着说;“幄.等一下请外送的工读生送三十五份凯京鸡肉面旬卜接_”
“好。”阿珍点头迅速填写送货单。
怅然若失的盛励离开面包店,立刻拨打晓凡的手机,却是没开机。真是急煞人也!看来大事精明、小事糊涂的晓凡,八成又忘记充电了,所以手机没开机。
美国朋友?
男的?女的?
想当然耳,两人交情必定深厚,否则.工作狂晓已不在上班接机。
九点半了……晓凡应该回家了吧?呢,走一趟不就谜底揭晓?总比他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好吧?满腹狐疑的盛励决定驱车前往晓凡的家。
***
“阿德,求求你别哭了!你从白天哭到黑夜,已经哭掉一盒面纸啦!小心哭坏身子。”晓凡筋疲力竭地在沙发上讨饶,她从没见过像阿德这么爱哭又这么能哭的男人。
大家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女人泪腺发达爱哭能哭,天经地义。可……阿德,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的大男人,打从出机场踏进她家,就一直哭个没完没了,把大包小包的行李统统扔在玄关也不管。
“你不曾遭人抛弃、不曾尝过失恋的滋味,当然不懂我此刻心碎的痛苦,呜……”
“谁说我没失恋过?”
“你也有失恋经验?”阿德抬起哭得红红肿肿的大眼睛。
“有啊!我曾经交过几个男朋友,刚交往时感觉还不错,准知道一、两个月后,他们开始抱怨我把全部心思跟时间都耗在香草天空,他们受不了女朋友爱工作更甚于爱他,一个个气呼呼跑啦。”
“可怜的凡凡妹妹,这些短视又自大的臭男人,一定伤透你的心。”阿德戳开一包面纸盒,抽出面纸按捺眼角。
“伤透心?好像……没什么感觉耶。”她认真回想了一下。
“哇!你的心莫非铁打铜铸的?男朋友相继离开,你连最起码的伤心难过都没有?”阿德两眼瞪得铜铃大。
“合者留,不合者去。他们要的是如影随形的爱情,最好是二十四小时都利在一起你依我依,这样的爱情,我付不起也消受不了。”
“凡凡妹妹!你知道我最喜欢也最痛恨你随时随地保持清醒的理智。”阿德哭累了,他捏捏红通通的鼻子,暂时惬兵息鼓,不哭了。
“你整天浸在泛滥成灾的感情漩涡里不能自拔,还好意思恨我的理智?说--不准扁嘴!不准哭!你是不是被那个金发蓝眼的舞者安东尼给甩啦?”她见他又开始扁嘴要哭,忙出声制止。
“自命情圣的安东尼见一个爱一个,平时他偷偷背着我打打野食,我睁只眼闭只眼装装糊涂也就算了,没想到……这次他居然为了个印地安红番仔跟我闹分手。”
“我以为异性恋容易喜新厌旧,没想到同性恋也一样朝三暮四。”
她同情地拍拍他的手背,尘封在心灵角落的记忆仿佛插了一双翅膀,振翅飞出……
斯文秀气的阿德大她一岁,跟她是比邻而居的两代世交,阿德是独生子,她是独生女,从小他们就喜欢造型时髦的芭比娃娃,两个人常常小手牵小手,钻进路底转角的文具店买芭比娃娃,一口气买两个,阿德一个、她一个。
阿德喜欢芭比娃娃?
全世界的小男孩不都喜欢玩什么机器人、玩遥控飞机吗?
唉!这个怪怪的阿德。
小小年纪的晓凡没那么多心眼,只知道有阿德陪她一起玩芭比娃娃真好,完全没想到阿德这个活脱脱小男孩的躯体错装了一个小女孩的灵魂。
“天啊!我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呀?我家阿德,他……他竟然是个同性恋?呜……”晓凡永远不会忘记十五岁那年夏天,一场午后雷阵雨,阿德妈妈呼天抢地跑到家里,一见面就抱着母亲嚎陶大哭的情景。
两位衣着端庄的贵妇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化妆得美美的脸哭花掉,活像打翻的调色盘,红蓝黑白全糊成一团,惨不忍睹。
“……”她安安静静抱着芭比娃娃坐在摇摇椅里,摇啊摇……瞪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溜看两个大人哭断肠。
她那颗倍增懂懂的心丝毫不惊讶,她从来不当阿德是男生,她跟他是姐妹淘,如同她妈妈跟阿德妈妈是手帕交。
从那天开始.阿德固定一周两次到医院接受心理辅导,可惜效果不彰。
阿德在学校斯文秀气的举止很快变成同学捉弄嘲笑的对象,还被同学取了个浑号叫他“阿德公公”。
身心俱创的阿德再也承受不了这股无形的窒息压力,傻到选择割腕自杀寻求解脱,还好佣人及时发现紧急送医才捡回一条小命。阿德的父母亲见事态严重,当下决定结束台湾的事业移民美国加州,希望阿德能够在一个包容开放且不受歧视的环境下正常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