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莫名其妙的担忧念头,此时打心底纷纷冒出头来,令平时宁定平静的大乔,竟也开始严重地患得患失起来。不过,尽管如此,大乔依旧没有半丝想打退堂鼓的想法,也许这是她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机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了,不管结果会是如何,大乔决定绝不退缩,坚定地向前走去。
就这么一路无法遏抑地胡思乱想,行不多时,在拐过一个弯后,宛城官署所在的宅院,已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大乔的眼前。
这儿,就是目的地了!
大乔勒住马匹,屏息凝目,仔细地打量这座宅院。朱红色的大门前,有两位手持长矛的士兵,面对面肃立着,另外有两位同样装扮的士兵,来回巡行于阶前;不必多余的装饰牌匾,自然就有股森严的气象。
一想到孙策此刻也许就在这座宅院内,大乔的心情益发紧张,当场只觉喉咙干涩,冷汗直冒。但是既已至此,没有理由再折返回去,大乔深呼吸几回之后,牙根一咬,毅然决然地翻身下马,朝那扇大门走去。
“什么人!”
正在阶前戍卫的两名士兵同时齐声吃喝,并且长矛一横阻止大乔的前进。
“在下乔斐,久仰讨逆将军大名,因此特来拜访,烦请两位人内通报。”
大乔不疾不徐地取出谒帖,随同贷见和双手奉上,同时刻意压低了嗓音,让自己的声调显得低沉沙哑,听起来颇近似于一般成年男子。
其中一名士兵收起长矛,先取过谒帖来,看了两眼,然后用怀疑的眼神;上下地打量着大乔;而大乔也面露微笑,任由他这般观察自己,并且尽量表现出一副胸怀磊落坦荡的气度,以显示自己没有其它企图。
如此僵持了一会,那名士兵终于说道:“请阁下在此稍候。”随即由侧门人内通报去了。显然孙策此刻正在官署中。
眼见目前过程进行顺利,原先的计划正在一步步成型,大乔当然十分高兴,但是一旦得知孙策就在府中,她的情绪却也更加紧绷,即使另一名士兵仍旧以戒备的神态盯着她看,她也是浑然不觉,一心只在努力调整有些紊乱的呼吸,析求着自己等会若真能人内,千万要镇定,不要出差错呀。
在阶前等候了不知多久,正在沉思间,大乔忽然听得“呀”地一声轻响。
她循声抬头看去,只见那扇原本紧闭的朱红色大门。竟然缓缓地开做了,接着,一名个子矮小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后,跨出门槛,对大乔深深一揖,朗声说:
“孙将军有请乔孝廉入内倾谈。”
“打扰了。”
大乔赶紧长揖还礼,接着那名中年男子下阶来将马匹牵开洞时做个手势请大乔进屋去。
“孙将军正在屋内等候着您呢。”
对方客气地催促,令大乔不敢再停留,强抑着内心的激动与不安,模仿着一般儒士特有的步伐,昂首踱着矩步,跨进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这座宅第,原为庐江太守刘勋的办公之处,大乔虽偶然会骑马经过此地,却从来没有人内瞧过究竟。事实上,她这个假男人外出,多半只是为了浏览湖光山色,兼之练骑术、学弓箭,倒是不曾到他人府上拜访过。如今堂而皇之地受邀人内,大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虽然心跳愈来愈急促,她仍然睁着一双明如秋水的澄澈双眸,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府内的风光。
既然是做为太守办公之处,宅第内部的陈设泪然不同于一般民宅;院内占地之广,那是不用说的了。而大乔放眼望去,眼前有一条以鹅卵石砌成的小径,清楚地指引来客去路;而小径旁遍布着假山流水、绿草红花,甚至还有个小池子,里边有三。四尾肥大的鱼儿正游来游去,四周的环境布置得简直是如诗如书。
大乔一边打量,心里不禁暗想:这个刘勋好会享福哪!
虽然眼前的情景令人目不暇给,但是大乔可不敢多耽搁,沿着弯曲的小径行出数十步后,前方忽然传来一个清亮有力的男性嗓音,朗声说道:
“在下孙策,乔孝廉特地来访,未及远迎,还请宽待!”
这几句话一钻人耳中,大乔不由得心头大震,停下了脚步,甚至还没有抬头看见孙策本人,一颗芳心就擂鼓也似的怦怦乱跳。
按当时的礼制,以孙策身为讨道将军的尊贵地位,一个小小的、甚至没有官职在身的孝廉前来拜会,根本无须至庭中相迎,通常只须在来客进屋时,施扎客套一番即可;然而孙策却是亲自出来迎接!
受到这般的尊重,大乔当下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一趟冒险前来,绝不会失望而返!
兴奋与激动之情,在胸臆间交错沸腾,令大乔几乎无法成育,只得急忙先以长长一揖为札;然后,她才抬起头来,看清了就在自己左前方距离约莫五步之处,正含笑拱手还利的年轻男子的模样。
男子二十来岁年纪,身形挺拔,一身蓝色长袍,仅以方中裹髻,服饰并未见得如何华丽,但是就在举手投足问,隐隐有股难以言喻、不怒而威的慑人气势流转周身;然而那微笑的脸庞,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英俊好看!如夜空星子般照照生辉的眼眸,炯炯有神地注视着眼前这位“乔孝廉”,神色坦率而热忱,像是真正打心底地欢迎客人来访。
与那样的眸光甫一接触,大乔只觉得有一股无形的热力,正直接而强势地穿透到她心底深处,令她双颊晕红、心口发热,竟是不敢再多看对方一眼,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了。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大乔随即想起,此时自己正扮演着堂堂男子汉的角色,这般女孩儿的神态,是不应该出现在乔斐身上的,因此急忙强迫自己再度抬起头来,然而就在一瞥眼间,却正巧捕捉到孙策俊美的脸上竟闪过了一丝疑惑的神色。糟糕!大乔心知不妙,情急智生,急忙压着嗓子先开口说话,以期分散他的注意力:
“小人正是乔斐,实在不敢有劳讨逆将军亲自相迎,这可真是折煞小人了。”长长一揖,做个恭敬的手势,又说:“还请将军先行。”
孙策听罢,扬眉笑道:“在地是主,来访是客,哪有主人先行的道理?乔孝廉不必客气,这就请移步厅中吧。”
他清朗的嗓音中,仿佛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大乔虽然明知自己应该依札节再三谦让推辞,却又身不由己地依言举步便行,刹那间只弄得她手忙脚乱,心中慌张,只得边行边说:“失札了!失礼了!”
而孙策只是微微一笑,便上前与大乔并肩而行;遇到要登上阶梯和人室时、仍旧侧身让大乔先行跨进,以示尊重。
短短几十步路,大乔走来,却是异常艰辛,脚底犹如踩在云端之上,软绵绵的如梦似幻,若非她竭力控制,只怕早已东倒西歪了;而心中仍旧不敢相信,这位与自己并肩而行之人,正是名满天下的讨逆将军孙策。她好想偷偷捏一下自己的手臂,验证一下,这情景会不会只是一场梦而已?
不过恍惚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当她跨人室内,有六道目光齐齐朝自己身上射过来时,大乔登时就完全清醒了。
“这位是乔斐乔孝廉。”
大乔还没站稳,孙策已经回到厅中,本着主人身分,依大乔所递谒帖上的文字,简介了乔斐的身分来历之后,又转而向大乔介绍厅上客人:白须老者名为周钦,发色花白者名为高骥,黑鬚者则是洪晔,三人皆是本地乡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