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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诉他,我的大姐叫蔡兼,五妹叫蔡苣,爹的每一个女儿,都以香草命名,可是小学的同学没有这种程度不明白,只懂唤我做“加莱”。

  他听了笑得灿烂,他的牙齿很白,笑得开朗时,面颊上有两个不断漾开去的酒洞。

  我想告诉他,“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含义,就是,那个他想要找的人,其实就在他的对面、他的眼前。

  他没令我失望,在几段崎岖的山路上,他是牵着我的手的,走过那几步,我还是装作走得不稳的样子,让他忘了拿开手,习惯地牵着我多走一段路。

  拐了几个弯,我又多摘了一些草药,沈医生边摘边问草药的药性,他把摘到的草药,也放到我的藤篮里。

  看着我那快盛满了草药的藤篮,他忽然道:

  “小时候,爸爸妈妈当带着一个塑胶菜篮去买菜,他们一个挑菜,另一个就将菜放进菜篮里面。莱放荫了,爸就会把菜篮抢过来拿。妈妈再买些什么时,会自己拿着,不再放进菜篮里,为的是避免爸拿着的菜篮子愈来愈重。长大之后,我想起他俩拿着菜篮子的背影,会想想幸福的恩爱夫妻,该是如此了。”

  说时,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向往和憧憬。

  “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一阵子,妈病了进了医院,下课后我会到爸的诊所做功课,那时诊所对面的药材店里,有一个年纪比我小两三年的小女孩,她扎了两条小辫子,整天在店里帮忙。小女孩的模样很可爱,那时我常常偷看她,有时会幻想,有一天我能够和女孩一起,章着菜篮子去买菜就好了。”

  我听了,好像也猛然记起了什么。

  老沈医生的诊所在皇后大道东已开了十多年,那个在他们对面药材店的小女孩,不是二姐就是我,但二姐爱蓄短发,是从来不扎小行辫的。

  怎么那时的我,并没有留意,有一个小男生,在马路对面向我凝视?

  想着想着,我的身体向他靠近了一点,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可惜快乐的途程总是很快走完,沈医生提醒我:该是时候下山了。他为我拿着一篮子小草,下了山,乘车回湾仔。

  他说:摘了这些草药,要拿回去给沈嘉澄医生看。自从老沈医生回来后,他恢复了在星期天的上午开诊。

  老沈医生迎出来,看见了我大嚷:“蔡葭,原来嘉伟读中医的同学就是你,除了草药,有没有为我买来菠萝油呀?”

  沈嘉伟医生恍然大悟,知道我那天拿青菠萝包进门大叫大嚷的原因。

  何姑娘、冯姑娘也跟我聊了起来,沈医生偷眼看过来,似乎对我跟他医务所里所有人的熟给程度,有点惊讶。

  因为时间尚早,老沈医生邀我到小沈医生在丹拿山的家里坐,然后在他一点钟休诊后,就回来和我们吃午饭。

  我快乐地应了邀,沈嘉伟医生和我先回到他家里,我们选择慢步回去,经过湾仔和铜锣湾中间的湾仔道,巧合地遇上由餐厅步出来的加兰和淑明。

  她们上前跟我打招呼,也令沈医生错愕不已。

  “蔡葭是我们的熟客哩!”加兰说。

  沈医生想了一想,也许想到了我既是住在铜锣湾的,那是蠢女人的熟客也不奇怪。

  淑明却一脸失望地对我说:“让你捷足先登,占用了洗手间哩!”

  为免露出马脚,我想赶紧离开,沈医生部邀请加兰和淑明到他家坐坐。

  淑明想应承,却被加兰阻止,她说:“还是不要妨碍你们了。”

  说完,朝我诡秘地笑了笑。

  我又看见了沈医生带点狐疑的表情。

  也许不怕让他知道一切了吧?他已经牵过我的手了。

  到了丹拿花园之后,原来菲佣Mayer还没出去,她拉着我叽哩呱啦地说个不停。

  当狗女Timorthy摇着尾巴跑着扑上来,看见了我比看见主人更高兴的时候,我察觉到大事不妙了,沈医生的脸上盖满了疑惑猜测的阴霾。

  当沈嘉澄医生回来,我们一起吃饭,老沈医生不断跟我拉扯谈着皇后大道东老街上的一切时,沈嘉伟医生不发一言,他无奈无助的目光,几次扫过我的脸。

  是我的隐瞒,伤害了他吗?

  这次约会结束时,他没有提起过下一次约会,连离开丹拿花园时,也只有老沈医生出来送我。

  为什么这样?难道说出一切,他也不会欣赏我的努力?难道我为他做的一切,竟然会令他害怕?

  我感到有点不祥。

  第十四章

  第二天,当我到了药材辅的时候,看见对面医务所里,沈医生站在玻璃门前,拿着一个黑色的大望远镜,朝这边看来。

  让我发现了,他也没避开,继续用望远镜正正地朝着我看。

  我知道,这是他的无声抗议,抗议我入侵丁他的生活,抗议我曾经窥伺他、隐瞒他。

  假如,让他知道送加兰和家豪那张相片,也是我捧上去的,那怎办?

  明天,他会拿一个天文望远镜朝我这边张望吗?

  我想不到本来顺利得很、渐人佳境的一切,会发展成这样。

  接下来的几天,对面马路诊所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药材店与诊所中间,仿佛筑起了一度密不透风的铁墙,令人不得跑越,甚至不能听到从对面传过来的一点信息。

  连何姑娘、冯姑娘,也没走近我家的店铺。

  发生了什么事了?怎么办,二月十四日怀旧舞会的约会,还会生效吗?

  我不会放弃的,尤其已经到了这个关节,我不会被这静默吓怕。

  我还是要积极备战,在这个月里面,默默地努力。

  听说油麻地一带,有一两间社交舞学校,我在那边转了几转,正选定了一间要上去报名,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电梯出来。

  “蔡小姐,这么巧!”

  是Robbie,沈医生的中学同学。

  “在这里干吗?”他问。

  “这上面有一间舞蹈学校,我想上去报名。”我如实告诉他。

  “是十二楼那一间吗?那是我的朋友开的,但这阵子他太忙,……”

  我听了皱眉,那要到对面街的另一间啊!

  “不要紧,你介意由我来教你吗?”

  “你?”

  “对呀!我的朋友本来就邀我来代几课的,我刚推掉了他,现在你来得正好,我就回去应承他吧!”

  为什么刚才推掉了,现在却要去应承?我有点不解。

  Robbie是很热诚的男子,他带我到舞蹈学校,还为我填了报名表。

  因为离开舞会还只有一个月,我于是报读了一个每星期上三堂的课程,要由社交舞白痴,变成能令沈医生骄傲的舞伴。

  一星期的三堂,也是Robbie教的,他没说谎,他的确是社交舞的高手,因为他,来报名的学生一下子多起来,有许多还是慕他的名而来的女学生。

  上课的第二个星期开始,授课的舞池挤得转不了身,当Robbie当我的舞伴,教我跳ChaCha的时候,他对我说:“这班上太多人了,你要速成的赶在二月十四日前学好这么多种舞,是很难的,不如你选择一对一的学吧!”

  我也认为这是对的,我只问:“会很贵吗?”

  他摇头,说:“是我教的就不会贵,我收你一样的学费吧!”

  下堂开始,就由Robbie单独来教我。听学校的职员说,他已推掉了原来那班集体班,现在在这里只教我一个,还是不收学费的!

  我不明白,但不去深究,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在这短时间内学好跳舞,在这再见不到沈医生的日子中,这是我惟一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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