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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清晨他就会被斩首。玉瑶没有将牢门上锁,给了他活命的机会;虽然他身上仍有铁链。行动不便,但是他还是应该姑且一试,才不辜负玉瑶的苦心。即使逃不成被逮,横竖也不过是一死而已,他的损失不会更多。

  雪绵绵密密的下着,凌飞耐心的等,等到三队巡逻兵都经过了,他才轻手轻脚的起身,小心不让身上的铁链碰撞发出声音,以免吵醒睡在左近毡帐里的辽兵。

  他脱下身上披风似的毛裘,铺在地上,用双手捧了些雪,放在毛裘上,再将毛裘的另一边覆在他堆成人形的积雪上裹好。然后他脱下毡帽,在里面塞满雪,放在翻高的毛裘衣领上。

  退后两步看,在暗夜的雪花纷飞中,果真很像一个人躺在地上睡觉。玉瑶送给他御寒的毛裘、毡帽。这时派上用场。

  雪花不断落在他身上,他倒不觉得非常冷,因为精神紧绷,紧张得反而有点流汗。

  他打开牢门,上了铁链锁的两脚只能碎步前进,加上他的腿伤末愈,走起路来实在艰苦。幸好落雪很快就将他的脚印覆灭,不致令人起疑。他忐忑的往西走,经过无数个辽营,每听到有人在帐里说梦话或磨牙就胆战心惊。有两次他差点遇到巡逻队,幸好他够机警,及时躲避,才没有被发现。大雪帮了他很大的忙,辽兵们个个拉紧毛袍,自顾自的往前走。暗夜的大雪中视线不佳,他们想看到几尺外的他恐怕也不易。

  到了辽营的边界,和地牢一样,是用长枪的一端插入地上,再以毛绳连结长枪编成围篱。凌飞很怕他拔起一根长枪的话。整排长枪都会倒,而引巡逻队的注意。不过,他没有练过轻功,跳过一人高的长枪,只好还是冒险一试,试图拔出长枪。他拔得很慢,一边将长枪上的毛绳慢慢移动,以免拉扯到隔壁长枪上的毛绳。

  第一支长枪拔出来了,没有出状况,他松了一口气。等到第二支长枪也安全的拔出来,他就匍匐爬过围篱,然后将两支长枪插回去。谢谢玉瑶告诉他方向,否则他真的不知道在茫茫大雪中该往哪里去找澶州城。

  黎明时辽兵就要攻城了,他得快点赶到澶州城去通报消息。至于玉瑶会不会因为放他而被她母后严惩,他不敢去想,怕再想下去,他的脚步就会犹像。

  她说有缘的话他们或许会再见面。在哪里见?战场上吗?到时候他能泯灭良心;当她是敌人,和她搏命厮杀吗?

  第四章

  凌飞接近澶州城时,差点被值夜的守军射杀。他不断的大叫,表白身分,他们才放下护城河上的桥让他进城。他之前就叫士兵去叫醒他爹副元帅凌烈,等到他进了城。喝一口士兵奉上的热茶,他爹就赶来了。父子相拥,恍如隔世,两人都泪光盈然。

  "我以为你已经为国捐躯,没想到我们父子还能再见面。”两鬓斑白的凌烈含泪而笑。

  "爹,王继忠向辽国投降,改名耶律显忠。他认出我,萧太后这几天停兵,是要先避开真宗御驾亲征激起的士气,同时也让守军尝尝塞外苦寒的滋味。再过两个时辰,黎明时他们就要来攻城。萧太后本来预备要将我推到阵前斩首,打击宋军的士气。我想横竖都是死,不如冒死逃出来。"

  "干得好,飞儿。"凌烈拍拍儿子的肩膀。"你的情报对我们很有帮助,等下我得提前叫醒全军做迎战的准备。"

  “爹,我们与其等在这哩,不如趁辽军不备时杀过去。"凌飞以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气势说。

  凌烈沉思不语,踱了几步后,再叫凌飞说出他对辽军的了解。稍后凌烈毅然点头。"或许可行,我现在就去禀报皇上,请奏领军攻陷辽营。"

  半个时辰后宋军就整队出发。他们事先做了准备,骑兵在马蹄上包了棉布,衔枚疾走,尽量不发出声音,绕道到辽营右翼。步兵是主力,安静的行军到辽营左翼。

  穿上护甲的凌飞率领骑兵奔向辽营,他什么都不想。让自己忘记耶律玉瑶的情意.只想要为国打胜仗。他们本是敌人,各有立场,她要怪他恩将仇报的话,也只好由她了。在国家和私情的天秤上,对他而苫,绝对是国家重得多。

  他一声令下,一柄大刀砍掉长枪围篱,守军骑马冲进辽营,在箭头上点了火的箭纷纷射中辽营。睡梦中的辽兵被惊醒。仓皇出帐,帐外的守军强弩以待,许多辽兵都成了箭靶。拿着长枪的守军步兵则先以刺杀辽军的战马为士,等辽军摔下马再近身厮杀。

  这一战杀得天昏地暗、鬼哭神号。初时宋军大占上风,但辽军的战力毕竟胜过宋军,宋军不耐久战,副帅凌烈下令收兵回城。元气大伤的辽军也不追赶,任宋军离去。

  宋军凯旋。凌飞应居首功,真宗对他犒赏甚丰,正式升任他为都指挥使。

  凌飞并无喜色,经过此役,萧太后必定震怒,玉瑶是否会因为放走他而被处死,令他十分挂心。

  玉瑶被软禁在她的毡帐中,她的六个随从成了她的狱卒,她们奉太后之令不准跟她讲话,只能为她送饭。

  事实上要不是皇兄一再为她求情,暴怒的母后本来铁了心要杀她。她没有承认说她故意放走凌飞,只承认她离开死牢时,因为心里难过将与他永别,因而忘了锁牢门。

  死罪虽免,活罪难饶,母后在宫帐内亲自鞭挞她,打了十几下,打得她皮开肉绽,圣宗与全体朝臣向太后跪下磕头求情,萧太后才罢手。

  六随从抬起玉瑶时,她整个背血肉模糊,人也几近昏獗。她不后悔放走他,她只给他机会,他能够成功的逃走是他的本事;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立即率军来攻,使得辽军措于不及,死伤惨重。她对不起那些死伤的士兵。受点皮肉之罪也不为过。她心知肚明,今生她不可能跟他结合了,但,她还是想他,想着他,她的背痛似乎就减轻了些。至少,他心里已经有她了。在死牢里,他曾经以含情的目光看过她,她就知足了,不再妄想和他做夫妻。

  初识时他对她粗声粗气,她就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心,满腔的情、满腹的爱,使她不顾羞耻,做出一个未婚女子不该做的事来。现在她留有和他亲嘴、同眠的回忆,相当欣慰。发现他原来也有温柔的一面,有意和她做朋友时,她激动得无以复加。在那一刻她就决定,即使为他死,她也不后悔,因此临时起意,助他逃走。爱可以使人疯狂,昔日她不解红铃在听到她丈夫被杀时为什么会沮丧到不饮不食到慢性自杀的地步。现在她才明白;爱像是毒蛊,一被它缠住,就终生脱身不得,永远得受它的控制,失去理智,做它的顺民。

  她知道凌飞不爱她,也许他有点喜欢她,或甚至对她有些情意,但他对她的情,绝对远不及她对他的爱。不过,她无怨无悔。他并没有逼她爱他,是她自已一厢情愿的要爱他,当然怪不了谁,只能怪她自己。

  他可好?可在这次的战役里受伤?如果没有的话,他立了战功,应该受赏了吧?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的战功不知是多少辽军宋军的性命换来的。战争就是这样的残酷无情,她从来都不喜欢战争。但是,一旦上了战场,她又得身先士卒、奋勇杀敌,那是她的天职,她是太后的亲女儿,皇上的亲妹妹,大辽的根基需要她帮忙巩固、大辽的江山需要她帮忙拓展。昨天她做了最坏的示范,放走了敌人.将来她得更卖力的征战,将功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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