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安娜直摇头。「怎么可能?她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而且她还是个众所瞩日的歌星。」
楚捷叹门气,放开她的手。「别被她天使般的脸孔骗了。我从十六岁开始半工半读,在社会上混了十几年,什么样的人没遇过?即使我一向与人相处都怀着戒心,还是败给她了。我不喜欢批评别人,但是对丁香,我不吐不快,她是个心机深沉、虚伪矫作的女人。」
安娜还是无法相信,怎么都无法将在她面前哭得那般凄楚的丁香联想成蛇蝎美人。她实在太讶异了,对人性、对自己的阅人能力完全失去信心。
楚捷双手插进口袋,沉声说:「当然我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想找借口为自己开脱,但是,妳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想要妳了解事实。妳想听吗?」
安娜点头。
他伸出手抹一下她脸上未干的泪痕,随即将手插回口袋,对她苦笑,再看向黑暗的海面上
「妳已径知道我最近一两年混得不太好。我第一张专辑就声名大噪,那时年轻,难免心高气傲。接着出的专辑每况愈下,我心理不能平衡,又求好心切,希望能做出最好的音乐来重振雄风,结果反而钻进牛角尖,遇到瓶颈,有好长一段时间,什么都写不出来。要不是我当初赚大钱的时候,找无厘头合伙开蓝星,好让我有个能经常表演的地方,我可能一年到头都醉醺醺的,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安娜难过得流泪。「我不知道你的情况那么糟,不然我会早点回来。」她悄悄的抹泪。
「是命运的安排吧!它能够安排妳回来,我就很感激了,」他抿了抿嘴再说:「去年我妈罹患肝癌。」
「噢!」安娜蹙眉低呼,泪又流了下来。
「我把她从阿里山接到台大医院治疗,但为时已晚。我才惊觉到我是多么的不孝。虽然我一直都有寄钱给她,赚得多时寄多一点,赚得少时寄少一点,但是我很少回山上看她,平均一年跟她相处的时间不到两天,我告诉自己,我是尽量不干扰她的家庭。但事实是,我太不孝了,很少想到她。」讲到后面他语带哽咽。
「我想她不会怪你的。你爸妈离婚后,你跟着你爸爸,跟你妈的亲情自然会淡些。」
他吁出一口气。「也许我跟我妈的母子缘的确比较薄,从小我就跟我爸比较亲,我妈一直有喝酒的习惯,我不喜欢她身上的酒味,没想到后来我自己也酗酒,我卧懂事以来只有在我爸过世后,到山上跟她住了一年。那时我国三正值叛逆期,跟她丈夫和她丈夫的儿子都处不好,国中毕业我到台北来半工半读,从此一年只回山上一次。」
他转过头,摸了摸脸,可能是抹泪。
「我妈在台大医院住了一个多月,那段期间我努力戒酒。我妈送进太平间那天晚上,刚好是平安夜。」
安娜流着泪,伸手去握他垂在身侧的手,给他无言的安慰。他握紧一下她的手再放开。
「我妈过世后,有一段时间我活在忏悔中,活得很茫然,几次想再喝酒麻醉自己,但是想起我答应过我妈不再酗酒,只好一再克制。那个时候丁香开始接近我,我情绪低潮时不太搭理别人,不晓得为什么她因此觉得我很帅、很酷。她跟我说过,她从十三岁发育得差不多后就追求者不断,她周遭的男人无不把她宠上了天。我不拿正眼瞧她,反倒吸引她。我后来想,她只是把我当猎物,猎不到我她不甘心。她一再找机会在我身边出现,由于一修和茉莉热恋,她又是茉莉的拍档,每次我们乐团有活动,她就来参加,明显的对我特别好、特别关心,即使一修调侃她,她也不在乎,她反倒希望造成我和她是一对的假象。那时我连活下去都没兴趣,每天行尸走肉般的过日子,当众给她难堪,叫她别来烦我。」
「你也太过份了,你可以私下跟她讲。」安娜评道。
「我私下跟她暗示、明讲了,她都没当真,她以为我终于会被她感动。」
「结果她成功了?」
楚捷叹口气。「我妈百日忌那天,我在台上唱得流泪,那天晚上我很脆弱,表演结束后她来缠我,说那天是她生日,我没赶走她,让她陪我喝了一点酒,然后她拿大麻烟给我抽,告诉我抽完之后就会快活似神仙。我想那时候我是有些自甘堕落,我几乎没有犹豫就抽了,抽了之后我的确飘飘欲仙,感到温暖舒适、非常放松,一切的不快乐与失望、沮丧全摆脱了。」
「之后呢?」安娜愠怒的问。「大麻的迷幻作用维持不了多久的,为了享受那短暂的飘飘欲仙,你得付出昂贵的代价。」
「没错,」楚捷幽幽的说。「一开始那种快感可以维持几个钟头,然后我就陷入烦躁、没有食欲、昏昏欲睡却又不易真正睡着的状态。那种状态太可怕了,我比抽大麻之前加倍沮丧、忧郁,我只好再抽,不知不觉的上瘾,受丁香的控制。」
「你怎么那么笨?」一向温和的安娜生平第一次用重话当面骂人。「你不知道大麻也是一种毒品吗?你没看到惠妮休斯顿因为抽大麻而变得形销骨立,自毁太好的演艺事业吗?我记得大学时代看到别的同学抽大麻,亚伦就警告过我,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好玩而去抽抽看,那种东西最可怕的就是会使人在不知不觉间上瘾,等到你发现情况不对时,它已经渗入你的骨髓。意志坚强的人即使戒得掉,也得耗掉半条命。而戒不掉的人会变得精神错乱、呼吸困难,死于肺癌。他一个朋友就是那样死的,十九岁就葬送宝贵的生命。」
楚捷重重的叹气。「当我第二次在丁香的床上醒来,我发现我错得离谱,我开始与她疏远,试着戒掉,可是我受不了那种痛苦,全身筋骨酸痛、肌肉痉挛、流冷汗、流鼻水、发抖,比死还痛苦。」
「结果你就投降了?直到现在还在抽?」安娜握紧双拳微微颤抖,气极了他居然吸毒,也心疼他所受的痛苦。
他没有立即回答,避开她的目光,抿了抿唇,做个深呼吸,似乎在考虑要怎么回答她的话。
「我曾经试着戒过两次,但是都没成功,不得不再去找丁香。她是我唯一的大麻来源,她脸上得意的笑容令我痛彻心扉,我明白我不戒掉就得永远受她控制。之前她都免费供应我大麻,那一次我跟她谈判,我发誓我不会再碰她,但我会向她购买大麻,她很生气,但是她随即又笑了,她还是相信只要我还抽大麻,我迟早都会再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事实上从那天到现在,两个月了,我都只当她是毒贩,我需要大麻时才跟她联络,其它时候她要跟我啰嗦,我都相应不理。」
「你的意思是你到现在还在吸毒?」安娜盯视他问。
「是的,」他再次逃避她的目光,用手指耙耙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我承认我太软弱,意志不坚,戒毒是一种非人的折磨。有监于前两次戒毒失败的痛苦经验,一个月前我开始用减量的方式,以减轻戒毒的痛苦。我进行得很慢,但还是会出现一些症状,几次天人交战,甚至冒出想自杀的念头。然后,你毫无预警的,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