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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页

 

  第二天,在病房里,翟长冬问她:

  “找到了没有?”

  “不会这么快的,你要耐心等一下。”

  几天之后,翟长冬去世了。他等不到冬天,也等不到那个他想念了三十二年的人。他带着永远的遗憾离去。

  拒绝被寻找的人是否太残忍了一些;梁舒盈重新打开电脑,来到“寻人网站”的寻人栏。那张照片是在医院草地上照的,当时她还只是个护士学生。阿绿正在念大学。

  多少年来,她一直在等他。现在,她一双手紧张得有点颤抖。

  “阿绿,是你找我吗?”梁舒盈写了—封电子邮件给叶永绿。

  当天晚上,她收到阿绿的回音,他问:

  “我们可以见面吗?”

  他们约好在一家意大利小餐馆见面。这天是她的休假。她怀着兴奋的心情赴约。

  那么多年没见了,阿绿现在好吗?他变成怎样了?他结婚了吗?不会的。她真想快点见到他。

  来到餐厅里,她见不到阿绿。坐在那里等她的,是一个个子瘦小的女人。

  “你是谁?”

  “我是阿绿的女朋友。”

  “你找我有甚么事?”

  “我想告诉你,阿绿死了。”

  梁舒盈本来满怀希望来这里跟阿绿重众,现在,竟然有一个自称是阿绿女朋友的陌生人告诉她,阿绿已经死了。那个根本不是甚么“寻人网站”,而是一个专门作弄人的网站!

  “我是在收拾阿绿的遗物时,在那本书里无意中看到你们的照片的。”纪文惠说,“请你原谅我用阿绿的名义找你。我觉得我应该把他的死讯告诉你。”

  这个女人看来不像是作弄她。那么,阿绿的死是真的吗?他这么年轻,不可能的。

  “阿绿是怎么死的?”

  “他参加赛跑时突然昏倒了,是心脏病。”

  “你为甚么要告诉我?”她流下了眼泪。

  “因为你们曾经一起呀!”纪文惠天真地说:“照片上的你们很幸福。”

  “是的,我们是初恋情人。”

  “喔,原来是这样,可不可以告诉我,阿绿以前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很好,真的。”

  “我知道。”纪文惠微笑说。

  “我在护士学校的时候,他在念大学,大家可以见面的时间不是很多。为了帮补家计,他每天下课之后还要去替学生补习,又要去教夜中学。我埋怨他没时间陪我,我们为了这个原因常常吵嘴,后来也就分开了。”

  “跟那本《生活在他方》有甚么关系?”

  “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去逛书店,那本书是当天买的。我们都很喜欢那个故事,后来,阿绿又买了一本给我,所以,我们每人也有一本。”

  “原来是这样。”

  见面之前,纪文惠本来很想知道阿绿有多爱这个女人。然而,这一刻,她根本不想知道他爱她们哪一个多一点,她甚至不介意阿绿爱另一个女人多一点。这又有甚么关系呢?阿绿已经不在了。

  “谢谢你给阿绿—段快乐的日子。”纪文惠由衷的说。

  “你也是。”梁舒盈含泪说。

  “你最记得阿绿的甚么?”

  梁舒盈笑了起来:“他穿衣服太老实了,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年!”

  “对呀!他就是这样,我从来没见过他穿牛仔裤。”

  “他会穿咖啡色衬衫配蓝色裤子,难看死了!”

  “是的,他穿衣服真没品味。但是,这是他的优点。”

  “是的。”

  忽然之间,一种幸福而悲哀的感觉几乎同时从这两个女人的心底涌出。她们对望着,虽然素昧平生,因为爱过同一个男人的缘故,却变得很亲近。她们微笑相对,互相慰藉。

  一支童音唱颂的《平安夜》飘来,萦绕心头。

  “这是《平安夜》吗?”梁舒盈问。

  “是的,圣诞节快到了。”纪文惠说。

  “多少慈祥,也多少天真,

  静享天赐安眠,静享天赐安眠——”

  这不是《平安夜》,对她来说,这是一支最哀痛的情歌。

  梁舒盈伸手摸了摸纪文惠的脸,从她的鬓里变出—朵暗红色的圣诞花来。

  “送给你的。圣诞快乐。”

  “你会变魔术的吗?”

  “是一个病人教我的。本来我是想变给阿绿的。”

  “谢谢你。圣诞快乐。”

  夜里,粱舒盈把她一直放在抽屉里的那本《生活在他方》拿出来,里面夹着她和阿绿的一张合照,跟阿绿收起的那张,是同一张。照片上的阿绿,真的很幸福。那时候,她太任性了。两个人最初走在一起的时候,对方为自己做一件很小的事情,我们也会很感动,后来,他要做更多的事情,我们才会感动。再后来,他要付出更多更多,我们才肯感动。人是多么贪婪的动物?

  多少年过去了,她才知道自己最爱的是阿绿。她以为如果阿绿也思念她,他会找她的。也许,某年某天他们会在路上重逢。

  纪文惠告诉她,阿绿出事之后,被送进东区医院,那不正是她工作的地方吗?她回去翻查急症室档案,果然有阿绿的入院记录。那一天,她不也是在医院里值班的吗?原来,他们已经重逢过了。

  她爸爸因为太思念死去的妻子的缘故,穿了妻子生前穿过的裙子和她用过的皮包,回到他从前每天陪她上班的那段路上徘徊,结果被巡警逮住了,以为他是个易服癖。思念,是多么的凄苦?爸爸可以穿着妈妈的衣服来怀念她,纪文惠也留着阿缘的衣服,她却只有一本《生活在他方》。阿绿的确已经在另一个地方生活了。书中的诗人,在结局里死去。书的故事与名字,难道是一个预言吗?她颤抖着双手翻开书的第一页。这些年来,她不知道重看过多少遍了。可是,这一次,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两个人分手之后,天涯各处,不相往还,我们总是以为,对方还是活着的。原来,那个人也许已经不在了。

  相约在意大利餐厅见面的那天,她以为她和阿绿唱的是一支重聚的歌;谁知道,阿绿没有来,也永远不能来了。她能为他唱的,也只是一支安魂曲。

  第七章

  从温哥华飞往香港的班机,已经在停机坪上等候,乘客们陆续上机。莫君怡用育儿带把两个月大的儿子系紧在胸前。她左手拿着机票,右肩搭着一个大棉布袋。重甸甸的棉布袋里放着婴儿尿布,奶粉、奶瓶、毛毯和孩子的衣服。她几乎是最后一个进入登机走廊的。

  空中小姐看到这位年轻的妈妈,连忙走上前,问她:

  “太太,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她客气的说。

  “你带着孩子,是可以早一点登机的,不用跟其他乘客一起排队。”空中小姐说。

  “是吗?”

  莫君怡从来就没有使用过这种妈妈优先的服务。她以后会记住。这种方便,是单身的时候没有的。

  这班机差不多全满。狭窄的甬道上,挤了几个还在努力把随身行李塞进头顶的箱子的乘客。孩子在她怀里不停扭动身体,莫君怡狼狈地在机舱里寻找自己的座位。

  她的座位就在甬道旁边,是她特别要求的。她的左边坐了三个人,是一对老夫妇和一个男人。男人的膝盖上放着一本韩纯忆的小说。

  莫君怡先把大棉布袋放在座位上,然后松开育儿带,那样她便可以抱着孩子坐下来。孩子的小手使劲地扯着她的衣领,她一边的胸罩带都露了出来。她拉开他的小手,他忽然哇啦哇啦的哭起来,似乎老是要跟她过不去。她发现远处好像有一个熟悉的人。她抬起头;就在抬起头的一刹那,那个人已经投影在她的瞳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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