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该是……与自己所爱的男子共同分享、身心交融的幸福夜晚……潋滟终于哭了,抓紧身上的被,她将脸埋在枕中失声痛哭;即使早知这是一场无爱的婚礼,至少还希望被当成妻子一般对待……可是此刻的她,就像一块供蹂躏的肉、被野兽食过弃之的残渣……
污秽!肮脏!毫无价值!
狠狠地贬低自己之后,她绝望地摇头——不、不……这不是她该得到的,不对……海民们希望她幸福,她有权利幸福,他不该这样待她——他不该这样待任何人……啊……我最爱的珍珠生活费……我她想回去……波儿……妈妈……小贝……我想回你们的身边……如果身体不能回去,至少灵魂……
拉开窗帘,她无意识地看着外面——原来这个房间离地这么高?如果从这里跳下去的话……
潋滟!不可以!
意识之底好象有这样的声音、这个声音好象她熟悉的任何人——啊……但是,我想回家……我只是想回家……
潋滟!你不可以寻死!你要坚强!我们爱你、我们要你活着……活下去……活着才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外婆?潋滟哭着,“但是外婆,我不坚强。我太累了,我不要再坚强了……让我回家吧……”
潋滟……
心底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慢慢地打开窗子,北地冰冷的空气直扑面上,让她耸然一惊——就在这一瞬间,身后房门陡开,一个陌生的声音大叫着扑上来把她从窗口拖了回来,“不行!不可以!从那里跳下去死得多难看,你知道吗!血肉模糊不讲,脑浆白白混了一片红红,在黑黑的地上看来,说多恶心就多恶心!你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这样随便就死了,怎么对得起自己!”
潋滟怔怔望着眼前裹成圆滚滚,显然非常怕冷的年轻人。娃娃脸看起来比她还小,和雪契一样白的肤色冻得红通通的,大而诚实的眼睛则气鼓鼓地看着她,然后跑开去把窗子关紧,一面不忘对聚在窗下的民众挥手大骂:“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浑帐东西!就等着看人死也不想办法阻止!滚开去做自己的工作吧!没戏看啦!”
“磅!”地一声关上窗,他马上又冲了回来,伸手要抓潋滟,后者想也不想便惊跳后缩。他呆了一下,放柔了声音:“别怕,我是医生。我只是想帮你看看伤口。”
伤口!潋滟缩得更紧,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惊恐之外还加了羞涩。对方更加温柔,“相信我,我真的是医生。我想帮助你,把手给我。”
直觉上她愿意相信他的话,可是不知怎地她就是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手伸出去。她摇头落泪,发现自己连说话都有困难,可是她还是勉强地开口:“我……我……我没办法……”
“……”他静了静,抓抓头一脸恼怒,“雪契那混蛋到底干了什么好事?竟然……”
听见那个名字,潋滟反射性地一僵,对方看看她,叹了一声,解下自己身上的大衣轻柔地为她披上。“日绝很冷,别受凉了。”
到日绝以后第一次尝到温柔尊重,潋滟由落泪而啜泣。宛如一个受惊的孩子那身,抓紧了身上的衣物只求一点保护。那个年轻人看着看着,不忍心地跪倒在她面前劝导她。犹豫着,终于还是将手搭上她的肩,潋滟这次没有闪躲,下一刻,他将她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乖、乖,没事了,不怕、不怕……”
这哄小孩一样的话让潋滟哭着又失笑,这一笑,好象笑开了心里的锁,让她能自由谈话,低低地,她轻声问:“你是……”
“我……呃……”令人不解地迟疑了半晌之后,对方笑着摸摸头,“我叫卫廷——雪契的医生。”
“……能直称太子名讳,你不是普通的医生吧?”
“哎,从小一起长大,私底下有点没大没小而已。”卫廷仰头看着天花板,“是说……因为你是雪……呃,皇子妃,所以……嗯,这也不对,哎呀!我在说什么……”
潋滟再度失笑,这次连身体的僵直好象都能舒展开了,她试着挪动身子,“那么……就请您为我看看伤口吧。我本身也略懂医术……所以……有些伤,我可以自己来。希望你……”
“我懂,我懂。”卫廷点头,再跑开去将门关上,“帮你检查过后我会叫些人来——真是的!这群做奴才的还真是奴才嘴脸!就算你是新娘也该来照顾一下吧!”
这句话说得真奇怪,潋滟忍不住看他。后者似乎也发现了,考虑了一下才说:“你刚刚开的那扇窗有个名字,叫‘新娘之窗’——这名字也是四年前才有的……”
说到这里已经大概懂了,潋滟低下头将大衣解开;长发足以为她遮掩去不欲为人所窥的部位,坐在床上她默默地伸手让卫廷替她检查伤势。卫廷嘴上还在说:“在你之前的五个新娘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所以那些仆人八成也笃定了你会寻死,所以根本没有人来服侍看望。”“……是吗……我懂了。”“仆人的想法我还能理解,可是外面那些闲着没事干的家伙就令人火大了!”卫廷说着又忍不住叫起来:“瞧他们聚在窗下指指点点的样子,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雪契还真住得下这种人心和气候一样冷的地方,我就绝对受不了!”
“等着看我死?”潋滟心凉,表情也淡。
“你可不能死。”卫廷慎重地面对她,“不说你个人,你要是死了,你的国家就会跟着完蛋了。”
潋滟一震,脑子霎时清醒过来——没错,也刚刚在想什么啊……为了珍珠海而嫁来暝国,要是她刚刚死了,可以想见海民的反应……然后呢?反抗暝国——被歼灭——死亡……比适才的自怜自艾、愤怒恐惧更加残酷的感情整个笼罩住她——要活着!再痛苦也要活着。否则她当初答应婚事就变得毫无意义……她所珍视的一切一切会被毁灭殆尽——“好了……大概都不是很重的伤……嗯……其它的就交给你自己了。”卫廷别过眼不想给潋滟压力,“那家——呃,太子殿下早上和我说……他要出征。所以……嗯……所以……对,所以他要我来看看你。”这不算谎话,卫廷默默地想,虽然用意完全不一样。
潋滟却讶异了,会吗?那个昨夜蹂躏得她死去活来的恶鬼……想起昨晚,她用力地做个呼吸把一切痛苦排开。无论如何,暂时不用再面对他,她只觉得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能请你为我叫些人来吗?”
“啊,当然。”卫廷点头跑出门,临走忍不住回头瞥了她一眼——该死的,雪契。这么美丽又高雅温文的新娘,你还有哪里不满意,要那样凌虐她!跑到总管的房间一把抓住那个高傲的老妇人,“茜!派人去服侍新娘——还有——给我一个房间!”
“她还活着啊……呃?您说什么?”为潋滟验身的老妇由不以为然转为惊讶,“您说您要一个房间?您要住下来?不回皇都?”
“对!我要住下来!还有别在新娘面前对我用敬词。”卫廷皱起眉头,“现在的情况,她把我当然普通的朋友就好了……冷啊,好冷。我大衣借新娘穿去了……记得我的房间要有大火炉、火盆放多一点!呃,离新娘近一点——你们那个混蛋主子不知道是怎么对自己老婆的,我得替他多看着新娘一些,免得一不注意她又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