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庆脸上老泪纵横。
练雪伏首在西门雪胸膛上,闭目倾听着那越来越微弱的心音,时间快到了。
黄庆终于忍不住冲到阴童生的门前,拍门大吼着:“姓阴的,赶快出来救人,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到处嚷嚷你住在这里,让天下人来烦死你……”
但他拍吼了好一阵子,里头的人仍旧不为所动,门扉依然深锁,最后他只能颓然垂下肩,转身回到那对有情人身旁,看看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不料,咿呀一声,身后的门蓦然开了。
黄庆大喜,回头一望,欢嚷道:“阴……”等看清从门内走出来的人时,他却语结了。
门内走出的,并不是阴童生,而是一名面如冠玉、全身溢满儒雅气息的白衣少年。只是少年脸上的淡漠,无形的在他身边画出一道界线,让人难以亲近。
白衣少年视若无睹的越过黄庆,直直走向前方,最后在练雪身旁止步,俯视着两人。
一晌后,他开口说话。
“你想救他?不计一切代价?”他的声音虽仍带着初成少年的稚嫩,但语气却冷淡沉稳的不似一般少年的轻率躁动。
练雪缓缓抬起头,爱恋的指尖滑过他的眉、眼、鼻……她偏首迎上少年的目光,眼里是无可动摇的坚定。
“是,不惜一切代价。”
第九章
甫睁开眼,一时之间,西门雪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接着映人他眼帘的,是间陌生又显得有些简陋的竹屋。
他正想转个身,跟着皱眉发现全身上下传来阵阵的疼痛。好不容易侧过身,就让他瞧见教他杀意陡升的一幕——
不远处,有个陌生人正拿起小几上的一把剑——他的剑。
基于本能反应,西门雪全身立刻绷紧,袖中落下一根银针,扣在指间,然后发出。
那名陌生人像是后脑也有长眼睛似的,闪电船起剑一挡,待剑身再回到剑鞘中时,西门雪的成名暗器“冰魄银心”就这样被夹在柄鞘之间。
西门雪一凛,全身立刻进散出一股冷肃杀气。
“‘鬼煞仇心’果然名不虚传,剑好。”陌生人转身,面对着西门雪,正是那名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像是完全不把他的杀气放在眼里,慢条斯理的将银针取下,续道:“暗器也好,手法更是一绝。”要换成普通人,这根银针此刻就会是透脑而过的夺命凶物。
西门雪微微醚起眼,打量着站在离床边不远处的白衣少年。
他很年轻,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是个很漂亮的少年,但与自己阴丽邪魅的美不同,一身白色衣袍,衬托出他稍嫌削瘦,但却非单薄的健颀体态;斯文俊逸的脸孔上是一派的温文儒雅,再加上微扬的唇形,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个时时带着笑,谦冲有礼,和气待人的斯文书生——若他的眼神不是那样淡漠,身手不是那样惊人的话。
少年站在原地,神色漠然的接受西门雪慑人的逼目光。
“放下。”冷硬的话语出自西门雪的口中。
夹带冰刃般的冷冽沉喝,若在平日,定能吓倒江湖泰半人物,但眼前的少年显然是个例外。
少年捧起剑,在西门雪杀人般的眼光下,以手摩挲描绘着剑鞘上的雕纹,然后拔出剑身,让剑身闪煤的银芒映入他沉黑的瞳中,宛如夜空中的灿烂星子。
诡谲异样的气氛在竹屋里弥漫着,过了好一会,少年终于还剑回鞘,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念着:“舐血为芒,以命养剑,难得……”
西门雪一拧眉,瞬间掌上运气,蓄势待发。熟知江湖生存守则的他十分明白,生死胜败往往就在一线之间,一瞬也轻忽不得。
但少年却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恍若未觉盈室的肃郁暗流,将剑放回原处。
“你很幸运,至今我还未曾见过中了‘脉断心’的人能活过半个月。”少年淡淡道。
西门雪掌气顿时一收,“解毒的人是你?”他清楚的记得阴童生的直言不救,但眼前的少年委实太过年少……
少年脸上一片冷漠,“你该问的是我为什么答应救你。”
西门雪一扬眉。
少年的目光越过西门雪,落在他的身后,淡声道:“谢谢你枕旁那位痴心人吧。”
“梅儿。”随着少年的目光看去,西门雪赫然发现刚刚因他全副心力都放在少年取剑一事上,竟投发觉练雪正躺在床的另一边。
如风过无迹,少年的身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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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睫上依旧沾染着几许清露,沉睡的娇颜上微微拧起的柳眉,如花带泪般的清美摇曳在他的心湖。
“梅儿……”以颊相触摩挲,温热的感觉渐渐渗入他的骨髓。
“唔……”脸上的抚触,引着她从黑茫无际的梦境中脱出,但一睁开眼,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庞却让她一时间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练雪缓缓的伸出手,抚上那在梦中始终叫她追不着、碰不着的俊脸,“你……这是梦吗?”即使手上传来温热感,但已在暗冷的孤寂中守候许久的仍是敢置信。
他终于回到她身旁了吗?
她的畏怯看在他的眼里,让他好生不舍。
“梅儿……”恋恋呢喃中,是不舍,也有更多的懊恼。
他竟让她又尝到了心碎的滋味!是他,那个誓言要守她一生、爱她一生、护她一生灿笑红颜的自己。
“对不起。”他忘不了最后在她脸上所看见的那抹凄然无措,嘴中尝到的苦涩则是她椎心的痛,梅儿的一切一切,他感同身受。
因为她是他的梅儿呀!
扇落了眼睫间的晶泪,望着眼前的他,双掌间的暖温,印证了她的想望。
“呜……”纵身投入他的怀中,倾泄而出的是她数日来的委屈与心愿得偿的欣悦。
西门雪揽紧了怀中的暖玉温香,拾回了他原以为一分永世的爱恋,柔情的馥郁薰然从此停留在他的双臂之中,时间悄悄流浙在如醉的浓醇爱意之间。
温暖的胸膛抹去了她的泪,抚平了她胸中突起的恐惧尖石,圆润如玉的心显露于外,是她脸上莹润的笑曜流光。
“我终于等回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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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救他?”苍老的声音不满的抱怨着。
“……”
“风小子!”阴童生着恼的低喝一声。
原本负手望向远方山脉的白衣少年缓缓转过身,失笑道:“跟您的理由不是—样的吗?何必再问我?”首先动手想挽救西门雪一命的人可不是他啊!
见少年的黑瞳中闪耀着不解,再露出一抹温雅敦儒的浅笑,倒让人觉得是阴童生的质问是小题大作了。
阴童生顿时气势尽失,“你……”这小子就那张脸长得好。
他叹了一声,“这世上不是人心多凉薄吗?怎么我遇上的尽是些痴心人哪!”
“也许是物以类众吧,您老不也一样?”
闻言,阴童生皱痕纹刻的脸上立即出现了一丝赧红,不自在的低咳数声。
少年不再多言,转身望向西门雪及练雪栖身的竹屋,黝暗的眼中深不可测。
阴童生亦随着将视线移向竹屋,沉重一叹,“多情是美,痴心却苦啊!”
透过窗棂,少年依稀可以看见榻上交颈相偎的爱侣,“童爷爷,您可知道那名姑娘的名讳?”
阴童生讶然的脱口道:“小怀儿……”他已许久不曾自少年口中听到那声童稚时对他的亲热称呼。
“她名‘练雪’,练雪、恋雪,独恋西门雪……”少年转头笑看阴童生,“如真能名副其实,或许我们终能见到多情也美,痴心亦全的人间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