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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页

 

  “小时候──我妈妈也这样熨衣服。”

  陆寒看了徐小亮一眼,又继续熨。

  “家里很穷,学校的制服来不及干。妈妈就蹲在地上这样熨。”

  陆寒还是没理他。

  徐小亮指西瓜。

  “一斤九两,一模一样,郭妈说的,双胞胎。”

  干净,挺直的白长裤熨好了。

  陆寒站起来,满脸细细的汗珠。

  “虽然迟到,不过还来得及赴约。”

  “陆寒──”

  徐小亮搔搔梳整齐的头发。

  “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血海深仇。”

  拭了拭汗,陆寒拾起地上的毯子。

  “也不是朋友。”

  “这样啦,我们化敌为友。”

  “我说了,我们不是朋友。”

  陆寒重重地将毯子往床上一扔。

  白长裤搭在肩上,徐小亮早忘了他的约会。

  “我有这么讨厌吗?”

  “你污辱我你忘了吗?”

  陆寒爆叫了一声,像伤口被踩到了。

  “我可以很有钱的!我可以不必去做电梯小姐!我可以舒舒服服的做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陆寒的叫声,整栋楼的人如果都在的话,他们一定全听到了。

  “我妈妈很骄傲!她死了只留一样东西给我,就是自尊!

  你什么都不明白,你是个没教养的人,我死都忘不了你那样污辱我!现在你滚出去吧!”

  徐小亮几乎是被陆寒轰出去的。

  被赶出去,徐小亮还站在门外,他一点不气陆寒,他真的不气。

  白长裤就搭在徐小亮肩上,他的脑子全是陆寒,各式各样的陆寒。

  第一次优雅、高贵的陆寒。

  第二次平庸的电梯小姐的陆寒。

  第三次拿钥匙的陆寒。

  今天楼梯口的陆寒。

  熨长裤的陆寒。

  刚才的陆寒。

  陆寒?陆寒?陆寒?

  徐小亮心里转来转去地念著。

  轮完班,也不过下午三点,今天,陆寒接的是早上七点就开始的班。

  走出饭店大门,一只男人的手拉住了陆寒。

  头一回,居然是徐小亮。

  陆寒还来不及挣扎,发怒,徐小亮诚恳地露出笑脸和一排尚可的白牙。

  “别生气,我是跟你道歉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徐小亮的确诚恳地令你动不了怒。

  “电梯的事、你当遇到神经病好了,我──”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徐小亮总是搔他的脑袋,现在,他的手又搔上去了。“说了挺肉麻的;其实──你如果真的是我第一次看到的那个样子,我也配不上你,昨天你在熨长裤,那个样子──”

  愈说,徐小亮愈是词穷了:“算了。我明白说好了,我喜欢你。”

  徐小亮的明白说,把一直没开口的陆寒弄得惊愕、十分惊愕。

  看陆寒睁著眼、没表情,徐小亮有点急了。

  “你没弄懂吗?我虽然轻佻惯了,乱吃女孩豆腐,可是,我还没有喜欢过谁呢。”陆寒终于讲第一句话了。

  “我该算得荣幸吗?”

  “不是这个意思,唉:我晓得你很有脾气,你妈死前只留一样东西给你──自尊。这玩意挺难搞的,那么多自尊心干什么嘛,害我一直怕自己讲错话。”

  陆寒讲第二句话了。

  “为什么喜欢我?”

  “这还有为什么?有人爱打麻将,有人爱听音乐,都是去想为什么,还活个什么劲吗?”

  徐小亮仍然是那么诚恳;只是诚恳得没什么情调,没什么气氛。

  “可是,你不是我要喜欢的型。”

  好象一大块冰,咚地打在徐小亮脑袋瓜上。

  陆寒骄傲地露出笑容,那笑容是属于徐小亮第一次见到她时,那种“身份”才会有的。

  “不过,我们可以做朋友。”

  总算没有被当做敌人,徐小亮还不算太气馁。

  “好吧,那──什么型的才是你喜欢的?”

  “斯文、有教养,带著贵族的气质。”

  陆寒像在诉说一个梦,一个在她心中生根,生了二十年的梦。

  “服装整齐,但式样不能旧。指甲要修干净,伸出来是双用脑筋的手──”“够了!”

  徐小亮一挥。

  “你要的是个亿万富豪的儿子。”

  “徐小亮。”

  陆寒又受辱了。

  “我不爱钱的。”

  “你不爱钱?什么叫贵族气质?斯文?有教养?吃饭都难的时候,有个屁斯文、屁教养?服装整齐,式样要新、指甲要修干净,还得看起来是双用脑筋的手。喂!没钱穿什么式样新的衣服?成天用劳力,那双手怎么干净得起来?”

  徐小亮早忘了他对这个女孩,已经盼望了一整夜,和一个大白天了。

  “不爱钱?你爱得要死!”

  “徐小亮。”

  陆寒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突然,她一把捉住徐小亮,招了部计程车,塞件物品般,将徐小亮推进车里。“干什么?”

  “我要你看:我要你看我爱不爱钱,我要你看清楚,你王八蛋,你污辱我!你总是污辱我!”

  脑子还来不及反应,车已经开了。

  徐小亮被搞得糊里糊涂,陆寒一路喊她被污辱,真像徐小亮做了什么伤她的事,而且,伤得还不轻,伤得很重、很重。

  车子停在近郊一栋巨宅前。

  别说里面了,光是那扇铜雕,伟实得足够三部汽车并行驰入的大门,就是徐小亮没见过的。

  “住得起这房子的人,有钱吗?”

  陆寒受辱的神情,一直维持著。

  “当然有钱,不过,干你屁事?”

  “我可以住进去的。”

  陆寒洗刷清白地大叫:“是我爸爸,那是我爸爸的!”

  大叫完了,陆寒受辱的心,平静了些,但她有些懊悔了。

  徐小亮不是怀疑陆寒有幻想狂,只是,电梯小姐?他实在没办法忘记她是电梯小姐。“你不相信吗?”

  “这栋房子的主人确实是我爸爸──但。他死了,一个月前死的。”

  “陆寒──”

  徐小亮也懊恼了,懊悔让陆寒来编这样离谱、好笑的谎话。

  “──你不爱钱、我相信,以后──以后我讲话一定小心,现在,我们走吧。”陆寒那张被形容成女流氓的脸,凄楚地望著徐小亮,“你以为我是个讲谎话的人吗?”“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任何人都会当我在幻想。”

  陆寒安静中,有些激动。

  “我爸爸叫崔大经。”

  “崔大经?”

  徐小亮睁圆了眼,他觉得陆寒的幻想症到了可以送医院的程度了。

  “陆寒,我真的喜欢你,虽然你有点──虚荣心。不过没关系的,走吧,崔大经怎么会是你爸爸?对我讲点小谎话无所谓的,我也是常骗人的──走吧。”“我知道你不相信,任何人都不相信──”

  陆寒的眼睛里,泛著淡淡的潮湿。

  “我妈妈不准我讲的,──因为,我是崔大经的私生女──我们走吧。”“等─下。”

  徐小亮轻轻拉住陆寒的臂。

  他看到那有泪要溢出的眼。

  他听到三个字──私生女。

  说谎是不容易流泪的,承认自己是私生女也并不光彩。

  徐小亮开始相信了,他开始要知道这个叫他动了心的女孩,背后藏的故事。“──好复杂,要不要让我知道你的故事?”

  陆寒拭拭泪的眼。

  “一个有钱、有社会地位的男人,爱上一个美丽的小女孩。但小女孩怀孕后,才知道她爱上的是有妻室的男人,我就是那个只能跟母亲姓的私生女。”

  昨天陆寒跪在地上熨长裤时,给予徐小亮的爱怜,此刻加倍滋长起来了。“他不负责你们母女吗?”

  “我母亲拒绝。”

  陆寒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采。

  “我母亲恨他欺骗:她是个规矩、自爱的女人,当她知道他只是一个有钱男人玩弄的对象后,她的心就彻彻底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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