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能在两天之内将绝对的劣势扭转,即使态度狂傲,依旧笼络了一干豪杰的心。
更可怕的是,他竟还因此被视为说话直进直出的性情中人,而成功地让人忽略他轻狂态度下的深沉心思。
寒君策的武学修为究竟到了何种程度?程业无法不去思索。
还是他昨夜根本只是恫吓他的,其实也许只有轻功了得?
要不是他的刀法尚有缺憾无法悟出,哪里有他们嚣张的余地!
或许,他应该先想法子拉拢……
☆ ☆ ☆
出了许昌之后,马车顺着官道加速前行,荧阙透过垂幕与窗框的空隙,见城门已经在远远之处,就想要起身。
「躺好。」寒君策闭目盘腿而坐,淡淡命令。
荧阙听话躺回垫褥上,心底有些忐忑不安。
难道主人方才所说的话不是作戏?而是真的舍不得她扯动伤口?
怎么可能?她迅速推翻这个想法。
必定是另有打算吧。
「在想什么?」寒君策眼睛仍旧闭着,开口问道。
「荧阙还不习惯在车内歇息。」
「不是不习惯与我同处于这一小方空间?」
「主人向来不容许任何人跨越三步之距,荧阙担心冒犯。」
「我也说了,不想见到妳身上留有这道疤痕。骑马的震动,将会影响伤口愈合。」
「那属下僭越了。」她自责开口。
「无妨,」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睡吧。」
她听话地闭上眼,一向淡然的心绪突然有些纷乱跳动起来。
主人方才……是在叹气吗?是否她说错了什么?
既然主人没有多说什么,那她也就没有必要多想才是。
问题是……昨夜因为喝下迷药的缘故,她已经沉睡了许久,现在又怎么睡得着?
没有主人的命令,她不敢随意睁开眼,只好试图排空思绪。
寒君策微睁双眼,看见荧阙双眸闭紧的脸上,两弯黛眉微微蹙起,于是他双手捻指,运化内力,而后同时弹射气劲,荧阙头、颈穴道同时遭袭,马上昏沉沉地跌入梦乡。
他的剑卫,怎么总是乖顺得如此可爱?
同样的忠诚,同样对他的决定毫不质疑;为了他,也同样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但她却不像刀卫有惑必问,通常只是无言地顺从照做。
该说她太过淡然、太过无思无虑,还是太过听话?
凝望着她眉头已经宽舒的沉睡面容,他的唇角缓缓上扬,勾起一抹极为轻浅的微笑。
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闭上双眸,他在心底做下决定。
坐在马车前头,专心策马行路的刀卫,凝神注意着车内的声息,直视前方的眼中,悄悄闪过一丝黯然。
第四章
纵使寒君策行事霸道任性,个性自信高傲、阴沉极端,但是他在寒武城民的心目中,仍是具有相当崇高的、恍若天神一般的地位。
所以城内的人们一听到本该在数天前就应回来的城主终于到达的消息,都兴奋地停下手中工作,纷纷跑到城门口欢迎。
远远而来的马车,让夹道众人高声欢呼。只是当马车渐行渐近后,所有人也都打从心底浮上同样的疑惑──
剑卫呢?
到哪儿去了?
只要城主出内城,必定是刀卫驾车,而剑卫骑马在一旁护卫,怎么这会儿却不见踪影?
马车在寒武城中央大道缓缓前行,进入内城。
城内的守备人员看着马车,也都一脸愕然。
向来只有可能见到城主派刀卫出去办事,而剑卫则随身护侍,还未曾看过城主让剑卫离身,而只留刀卫的。
一直到马车停下,所有人都瞪直了眼。
剑卫……剑卫竟然从马车内走出来?
怪哉,是城主突然转性,还是天要下红雨了?
惊异归惊异,礼数一样不可少,于是在言武训一声令下,全部的人一起下跪。
「恭迎城主!」
荧阙沉默地站在一旁,等待寒君策下车。
「城主。」仆役总管迎上前来。
「总管,城内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回城主,没有。这半个多月以来,城内一切照常。」
「嗯。」寒君策将手中的折扇抛给仆役总管。
他一向不喜爱拿这种附庸风雅的玩意儿,在武林大会上之所以随身携带,只是为了强化那种轻率风流、嚣张讥诮、行事瞻前不顾后的形象,让他人敢怒不敢言,进而看轻在心。
如果不是之前的看轻,又怎会有之后众多豪杰对他「真性情」的欣赏?
「言武训,这些时日来可还有人侵入我城,欲谋夺所谓秘笈?」他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站立、长相老实、身形气度却相当沉稳的男子。
「有,但很少,武功也不高,大多数的人都到武林大会观望了。」
「哦,」他撇撇唇角。「往后将有一段时间,来寒武城偷夺武功秘笈的人会比以往多出数倍,你们得小心应对,务必做到滴水不漏。」
「是。」
「还有,传令下去,明日申时我将召开议事,城内各职掌事者都必须到百鸣厅呈报参与,不得缺席。」
「遵命。」
他点了下头。「全都起身回到自己的职务上吧。双卫,你们可以暂时退下休息。」
双卫沉默低头,表示听令。
「还有,剑卫,今晚到我房里。」
「是。」荧阙直觉地回答,并无多想。
只是她没有多想,并不代表其它人脑袋里也不会胡乱天马行空。
喔,原来是这个样子啊!所有人的脸上都摆着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剑卫会和城主同坐马车内……
咦?真的是这个样子吗?所有人又都瞬间换上一脸疑惑。
以城主古怪的个性,怎么可能?!
应该、可能、只是要交代秘密任务给剑卫吧,毕竟只要不出任务的时候,刀剑双卫和城主几乎形影不离。
但……城主也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传唤剑卫晚上到他房里过啊!
这实在是太引人遐思了……
刀卫看了荧阙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寒君策没错过他眼中的复杂和抉择,不置一词,迈开大步朝书室行去。
荧阙则冷淡地回视总管那明明年纪一大把了,却丝毫没有皱纹的老脸上那明显的鼓励笑意,满头雾水。
寒武城中,风波将起,可想而知:将有一段时间不再平静了。
就不知这风波所带来的影响,是好,还是坏呢?
☆ ☆ ☆
北方的天气冷得较早,所以现在虽然还属于仲、季秋交替之际的时节,晚上却已经开始吹起刺骨寒风。
荧阙走到寒君策房门前,轻轻敲了下门。
「进来。」寒君策冷沉的声音从寝室内传出。
荧阙依言推门进房,关上房门之后,走入内室。
寒君策正坐在寝榻上,斜倚着床边框柱,手中拿着一本线装书册翻读着,样态看似随意悠闲。
「不知主人有何吩咐?」
「腰侧伤口好了吗?」
「伤口愈合,痂已经脱落,现在只余下细白的淡色疤痕,正待完全恢复。」
深达一吋的伤口,对练武者来说,说重不重,说浅可也不浅,只是因为伤在腰侧看起来较不严重罢了。
十日来在主人的监视下,她几乎不得动弹,再加上自己的身体对于伤势的恢复程度本来就快,所以才能迅速愈合。
「是吗?」他沉吟半晌,眼光仍然专注于书本,在翻过一页后,低声开口:「过来。」
她走近床榻,照例与他维持约三步的距离。
「我说过来床边。」
荧阙闻言,心下一股疑惑缓缓升起。
尽管心底微讶,但她仍旧不会对主人的任何要求质疑,因此顺从地走到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