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底存有疑惑,但她仍是静静闭上眼,调匀气息,准备好好休息。
毕竟她从小就跟随在主人身边,早已经习惯对主人言听计从,不需要去多加思考或推敲他行事的缘由。
寒君策维持原来闭目沉定的姿势,扬手一挥,房内顿时陷入漆黑之中。
☆ ☆ ☆
「剑卫姑娘,妳睡了吗?」
玉兔高悬,程业一手捧着托盘,另一手轻轻敲击西院客房紧闭的门。
即使是在深眠之中,荧阙的警觉心仍是相当高,任何不寻常的轻微声响都能将她吵醒。
迅速将满头乌丝绑起,她理了理仪容,点亮灯火,房内已经感受不到寒君策的气息。
明明客房已经熄灯,程业偏偏还要敲门询问,摆明了故意,也不接受拒绝。
她打开门问道:「程门主,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到姑娘晚上并未进食,特地送些粗茶小点过来。」
程业将托盘放在花桌上,摆杯注茶,浓郁的茶香马上飘散整个室内。「姑娘久居寒武城内,对武林中的事情也许知道得不够详尽,而明天的登位大典上想必也有人会因为不服于妳而刻意扰乱,所以我特来和姑娘谈论一、二,好让妳多些准备。」
「程门主果然是有心人。」荧阙坐上桧木圆椅,举起面前的茶杯欲饮,却在闻到茶香之后微微怔住。
「七步迷」,顾名思义,误食者最慢在行走七步的时间之内就会不省人事,任人摆布。
此药药性极强,无色,无味,唯独其特殊香气与茶相合,一般人难以辨识,纵使是内力深厚的人也难逃其威,是很强的迷药,但骗不过从小就跟在隐世姥身边的她。
主人交代:无论程业送任何礼,都必须照单全收……
她的怔楞与思考并没有表现于外在行为上,只是优雅地将杯中的茶水喝完。
没错过程业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和深沉,她缓缓放下茶杯,轻轻赞叹:「是江西灵脉红袍,果然极品。」
「剑卫姑娘真是好眼光,没想到姑娘对品茗也极有研究。」程业微笑,又替她注满茶水。
「不知道程门主……」七步迷开始发挥药性,令她的头一阵晕眩,连忙将手抚上额侧穴道处,怒目瞪着程业,「你──」
程业脸上泛开邪气的笑容,「贵城主今晚说过:已经有缺陷的东西,他不想要、也不屑要,既然他无意登位,那么只要得到妳,何怕盟主之位不手到擒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轻啐。
「彼此,彼此,寒武城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呀!」他朗笑着,迅速起身接住向后仰倒的荧阙。
程业将荧阙抱至内房床榻上,看着她绝美剔透的睡颜,表情不掩得意。
这样武艺、外貌俱皆过人的女子,就算有了缺陷,也是值得争取!
但她微蹙眉间的神韵,让他莫名地涌起似曾相识的感受,也让他抚上她脸颊的手有一瞬间停顿。
勉强甩开脑海中那股奇异的思绪,他俯下身,准备将荧阙据为己有。
一直敞开的客房大门突然由厅内被阖上落栓,程业心底一惊,连忙回头。
在他的后方,寒君策正双手环胸,一脸兴味地看着他。
「程门主,这么晚了还来造访,你可真是好兴致呀!」
「寒君策,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人已经欺近他身后三步距离之处,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我一直都在客房内啊,程门主难道没发现吗?」寒君策满脸的惊讶意外,让程业顿时觉得颜面无光。他还故意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失去意识的荧阙,而后很不满地开口抱怨:「唉呀,我的护卫能力竟然如此不堪,才喝了一杯茶就不支昏迷。啧啧啧!睡得比我这个主人还安稳,该罚、该罚!」
程业看着寒君策弯着身子皱眉抱怨的模样,心底暗暗思考。
既然寒君策武力不济,而现在除了昏迷不醒的剑卫之外,没有其它人在场,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程业暗暗运足内力,想要趁寒君策毫无防备之时突袭,以绝后患。
「寒某奉劝程门主别做傻事,既然你连我始终在这房内,又何时欺近于你都无法察觉,怎么还有自信能够杀得了我?」寒君策看着荧阙的姿态未变,但却在程业发动攻势之前冷冷警告。
程业脸色泛青,收束内力,咬牙开口:「你究竟意欲为何?」
是他失策,错在倚老卖老,才会太过低估这小子!
「不过想跟程门主谈个交易而已。」
「凭什么?」
「凭你谋杀前任盟主以及其它高手的罪证;凭你暗夜下药,意图玷污下届盟主的行为,这些事情足以令你身败名裂,让武林豪杰群起挞伐。」寒君策转过身,满眼轻蔑地凝视程业,淡笑的神色却仍一派悠闲。
「什么交易?」
明明他已经将所有可能的证据湮灭,寒君策怎么可能会知道?又怎么可能得到罪证?
尽管心中怀疑,但是看到寒君策自信满满的样子,他仍旧不敢大意。
「这个交易很简单。明日我让剑卫宣布弃位,武林盟主由你继任;而你,则必须在所有江湖豪杰面前洗刷对寒武城之抹黑流言,还我城忠义知礼之名,并要所有武林人士不得为难我寒武城,若有未经入城许可而意图侵扰者,我城可杀之无赦,他人不得异议。」
「寒城主算盘打得真精,要我眼睁睁看你们坐大吗?」
「程门主此言差矣。我城除了商事之外,本来与外界无其它交涉,亦丝毫无意于武林。是程门主觊觎我城财富丰厚,在铲除异己的同时又故意栽赃嫁祸,才会逼得我城不得不挺身自保。你希望得到权势,我则希望得回以前平静无争的日子,往后仍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如何,这交易划算吗?」
「真这么简单?」
「是这么简单。」
程业审视寒君策气定神闲的样子,想起两人这几日来暗地里的交锋对立,以及他今日的所作所为,猛然了悟:这人纵然无法为友,亦断然不可与他正面为敌。
寒君策的心思,太过深沉!
「寒城主,你当程某是三岁孩童吗?与你交易,何异于与虎谋皮?」
「你还有其它选择吗?」寒君策轻笑反问。
「交易成立。」程业暗暗握拳,「但愿寒城主遵守诺言。」
「我寒武城做生意,向来公道实在,童叟无欺。」他温温笑着,眼中却有一丝鄙夷。
程业竭力克制几乎要遏抑不住的怒气,转身僵硬地朝门口走去。
这个人,如果不能拉拢,势必要想办法除掉!
寒君策在程业离开之后,转身看着荧阙熟睡的面容,修长的手指轻轻刮上她细滑的脸颊。
「果然是容易招祸的花容月貌。」他低声赞叹着。
「可怎么办呢?纵然是在预料之中,但是看到他人抱起妳,我竟然会觉得不是滋味。荧阙啊荧阙,妳还真是教本城主心慌意乱哪!」
挥手熄了房内灯火,他沉沉叹息。
「寒君策的决定,从不容许因任何人而改变,但……」
闭起双眼,也阖上眸中的挣扎与坚定,他转身走出屋子,踏上石造拱桥,看着底下人工挖掘的小河流。
清澈的流水间,有凋谢的失色蕊瓣浮荡,也有圆月洒落的光灿点点。
独立小桥风满袖……
万般方寸,但饮恨,脉脉同谁语?
他寒君策几时也懂得这般伤春悲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