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儿!」
程嫣对着荧阙离去的背影大叫,却再也得不到响应,只能颓然站立原处。
她最疼爱、最挂心的血亲呀!终于找到了,却是这样的局面。
沮丧地低下头,她只能无奈思索现下的情势。
「该怎么办呢?寒君策居心叵测,缇儿又执迷不悟……这样不行,寒君策很明显是想对程刀门不利,我必须尽快修书让爹知道这些事情,好有些提防,并早做应对之策。」
她转身想回西阁客房,却发现去路已经被两个高大的人影给堵住,心底一惊,连忙倒退数步。
「寒君策?」她吶吶开口,「你什么时候来的?」
「夫人还真是好兴致,攻心不成,便想使离间之计吗?」
「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希望大婚之前,妳能够安分一些。」寒君策双手环胸,脸上挂着绝对阴沉的笑意,「刀卫,送程姑娘回西阁,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出入一步。」
「寒君策,我发誓绝对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程嫣在被刀卫架走时愤怒地大声斥喊。
「困兽之斗。」寒君策轻哼,并不将程嫣的威胁听入耳内。
计谋将成,所有饵都已经布好,只等待鱼儿上钩。
悬宕了二十二年的血海深仇终将得报,他明明应该感到喜悦的,但为何他的心却反而沉得更深?
他望着方才荧阙离去的方向,双瞳一黯。
看得出来,她的情绪乱了。
可是,明明是自己的决定,为何如今却觉得方寸渐失……
☆ ☆ ☆
「姥姥。」荧阙走进隐世草茅,对着坐在院内竹椅上捣药的人轻喊。
「咦?来人可是我们家荧阙?」隐世姥放下药钵和捣杵,站起身走到荧阙身旁,双眼大睁,拉着她左顾右盼。「人老了果然眼睛也不中用了,我怎么好像看到我们家凡事淡然无虑的剑卫愁容满面?」
「别取笑我了。」荧阙低着头,对身高只到她胸前的隐世姥轻笑。
隐世姥年纪到底有多大?寒武城中恐怕没有人能说得出所以然。只知道因为长年炼丹试药的缘故,让她的面容逐渐回春,明明身形佝偻,脸却光滑如丝缎,没有任何皱纹,连声音也似老还少,让人辨识不出她的年龄。
尽管她形貌奇异,常常使人望而生畏,但是对荧阙来说,她却如同自己的父母、师长一般,是不可多得的长辈。
教导她剑术,教导她医药毒物的知识,从小到大,除了主人的教养之外,她也等于是由隐世姥拉拔长大,也唯有在隐世姥面前,她才会放心地展现情绪。
所以主人虽然不准其它人碰到她,姥姥却可以是唯一的例外。
况且,在寒武城之内,姥姥才是主人心底最为信任的人。
「什么事情让妳心烦?」老人家端着和蔼的笑容问道。
荧阙摊开手掌,将碧血凰玉递到隐世姥眼前。
「哦?妳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我期盼可以听到不同的答案,没想到竟是真的……」荧阙闭上眼,有些无法接受事实。
主人想要对付的,是她的父亲!
想起程业下药迷昏她的那一夜,他脸上那志得意满又扭曲阴邪的笑容,她的拳头不自觉握紧。
那样的人,竟是她爹……
「什么叫做『竟是』?妳来隐世草茅找我,不就是已经明白此事无假了吗?」隐世姥慢慢踱回桌前,又开始捣起药来。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荧阙想明白的是什么,却还是故意问道。
「主人当年攻入程刀门的原因。」
「你不问城主为什么收养妳,或为什么最近动作频频?」
荧阙摇摇头,看了一眼桌上成堆混放的药草,便走到桌旁自动自发地替隐世姥分类。
「二十几年前,在郾城东南有个寒家庄,世代以善于制刀闻名江湖。其第五代传人寒元曦是一名奇才,不仅热中于研究刀具的锻炼方法,也醉心于刀法的修为。而后他参详并融合武林众家刀客的功夫,再加上自己的领悟,创造出一套足以震惊武林的绝学,并且为了配合这套绝学,锻制出一把绝世宝刀。」
「就是『惊天九式』和『蛟鲮刀』吗?」
「嗯,给我一株灵脉草。」隐世姥接过荧阙递给她的药草,混入药钵里面,继续说道:「『蛟鲮刀』刚锻炼成功时,寒元曦喜出望外,因而大宴武林中人,想要展示这口宝刀,程业当时也在宴请名单内。」
「既然寒老爷能自创惊天刀法,程业的武功又怎么能与他匹敌呢?」
「明的不成,当然是来暗的呀!寒元曦性情豪迈,对于自己所结交的友人大多不会生疑,而当日受邀的宾客中有不少人觊觎惊天九式和那口宝刀,程业便联合这些人在当晚血洗寒家庄。寒元曦因为早已中毒而无力抵抗,宝刀还未现世就已经先易主。寒家庄上下一百三十四口人命,还有当时在场的其它宾客,全数遭难,广大的庄园也付之一炬。」
「而后程业追杀同伙,在确定宝刀与刀式都唯他独有之后,就安心闭关修练是不?」荧阙垂眸轻问,拿着药草的修长手指有些颤抖。
隐世姥并没有回答荧阙这种已经是明白肯定的问题,淡淡看了她微颤的指尖一眼,才又开口:「那一晚我刚好路过寒家庄,在瓦砾残骸中救了当时年仅八岁、身受重伤的君策,并将他带到一个隐密的住处疗伤。我怜惜他是一名武学奇才,便教授他剑艺和掌法的诀窍。只是因为我有事情绊身,没有办法时常在他身旁看着,一年以后,他带着我送给他的武功秘笈,留书出走,与我再无联络。」
「三年之后,复仇心切的主人联合曾被程业迫害过的人攻入程刀门,却大败而还?」
「大败而还?」隐世姥摇头轻笑,「说牺牲殆尽还差不多。一群哀兵残将、有勇无谋的乌合之众,正好让程业有一举歼灭的机会。那一晚我又恰巧路过附近,听到女孩儿的哭泣声,才发现君策重伤昏迷于路旁,却还是紧紧抱着妳不放。后来因为觉得和君策有缘,就将你们都带入寒武城来。而君策因为能力备受老城主的赏识而被委以重任;老城主甚至在临死之前直接宣布传位给他,这些妳就都已经知道了。」
「所以主人偃兵息鼓,化明为暗,培植势力以等待复仇之日。掳走我也是为了对付程刀门?」荧阙明白地轻语。
原来如此。怪不得主人一决定涉足武林便首先将矛头指向程刀门;不,应该说羽翼已丰,主人是为了程业才决定涉足武林的。
「当君策在城里疗伤痊愈后,我才突然发现这孩子已经变得好深沉,对当年的仇恨绝口不提,连我都没有办法看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隐世姥叹了一口气,「荧阙,如果有一天妳必须在君策和血亲之间作抉择,妳会怎么办?」
她闻言先是愣住,而后神色平静地开口:「对于不确定是否会发生的问题,荧阙一向不多做设想。」
「那妳还在烦恼些什么?」隐世姥笑望着眼前低头的丽人,早就明白以她的个性绝对会这么说。
「姥姥,有些事情主人总要我自己想通,但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比如?」
「比如荧阙在城中的定位,比如主人勃然大怒的真正原因。」
「勃然大怒?」隐世姥惊讶地睁大眼。「君策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