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他上了一趟华山,华山上有一座灵宸寺,里头的住持九破老人,据说是名得道的僧人。他一生从不信鬼神,此番前往拜访自然是别有目的。若不是为了她,这辈子他大概永远不会手持檀香,礼佛朝圣。
九破老人说:“把这药下在酒里,让她喝下,必有奇景可看。”
奇景?豫鹰扬心中一凛,顺手把纸头揉成团,扔进纸篓。那其实是符,一张聚了法力,加持过的符咒。
就算她是妖,他也要定她了。但,他依然想要一个真相,保留这只瓷瓶,也许能得到他想要的。
???
破晓时分,浓雾依旧笼罩大地,小贩们正打着哈欠准备迎接早市。
豫鹰扬得到消息,他要找的人将在此处出没,特地率了部从前来等候。
街道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柏平和众人循声望去,一根长长的竹竿挑着白纱纸的灯笼,在马耳边晃动。走着走着,蹄声忽而停住,懒洋洋的马儿抖擞了下,不知为什么所惊吓,竟长啸而起,险险把马背上的人摔了下来。
“是个和尚。”随着柏平的声音,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发出一阵低呼。
可,来者并非他们要找的人。
同一时间,从左侧街道又来了一名僧人,三十开外,相貌堂堂。
豫鹰扬见了骇异结舌。怎么会?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长得跟他如此神似?
眼前的人年岁不大,却眉目凛凛,精光慑人。身上虽穿着袈裟,但面上盈盈噙笑,一副包藏祸心的风流形貌。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和淌一路化缘朝市集而去,若逢男人和老太婆布施,他便胡乱点个头,若对方是年轻女子,他就借故在人家白皙的手背上揩点油,即使只是匆匆摸一下也好。
“色心病狂的秃驴。”柏平愤怒地欲冲向前,好好惩戒他一番,却被豫鹰扬止住。
“这位姑娘,这么早上市集累不累?”捏了把人家的下巴犹不满足,还抓着人家的手不放。
“嘿,你这和尚怎么这么不规矩,还不快放手!”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
“怕什么?我这是慈航普渡,你应该感激涕零,然后来个以身相许才是。哈哈哈!”和尚大乐,笑得前俯后仰,待回复神态时,始发现手中的青葱柔荑,竟换成了粗糙大掌,眼前站着的也不是原先那个小姑娘,而是……
“是你?”陶钵一丢,他转身想逃。
“看你往哪里逃。”柏平和范达立刻将他拿下,押上马车。
“你们快住手,”和尚拳打脚踢,极不老实。“贫道乃是昆仑山钟天师,上有梅鹤仙童相护持,下有福德正神庇佑,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就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钟少爷什么时候又变成钟天师了?”豫鹰扬瞅着他的脸半晌,陡地伸手一扯,企图抓下他的人皮面具,可留下的却是一条条血痕。
“难道你不是乔装易容的?”他的惊讶和众人一样,没来由地心悸。
“当然不是,我千真万确是你的表舅子钟文吉。”那和尚见豫鹰扬煞白的神色,甚是得意,抿着嘴阴阴地暗笑。
“你不是自称是我家主子的表弟,怎么这会儿成了表舅子!”范达一看他放浪的嘴脸,就揣想他绝非善类。
“我上回弄错了,直到见了我表妹才恍然大悟。”那和尚大言不惭地说。
“你表妹指的是寒奴?”豫鹰扬怒问。
“对呀,不信你可以带我回府上和她当面对质,唉,我表妹很美对不对,可惜让你捷足先登了。”
“啪!”豫鹰扬挥臂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左脸上。
“你敢打我,我……我……”他那炯炯寒光的星芒,令钟文吉胆颤地把想一吐为快的狠话,硬生生地吞回去。“我找我表妹告状去。”
“你会见到寒奴的,但,假使你敢诳我,我会让你血溅当场。”
他的恐吓从来不只是恐吓,化名为钟文吉的银狐对他的行事作风早已风闻,因此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只怪自己色迷心窍,关了八百多年的禁闭犹不能忘却红尘,舍弃了再回狐道修练的路,而选择当一个人,否则以他当年的法力,豫鹰扬这些凡人怎能奈何得了他。
???
寒奴甚少晏起,今而却直睡到晌午才昏昏地掀开被褥。他不在?又忙着拓展雄图大业了?
冷哼一声,懒懒地捱到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紊乱的发丝。
小柔来报,豫鹰扬有令,明儿一早出发前往西蜀。
寒奴怔忡地望着镜中的人儿,再过十五天,她身上的魔咒就将解除,届时是留下来继续和豫鹰扬玩这种没有明天,不知未来的游戏?还是返回天庭,安安份份的当个仙女?
一想到即将和豫鹰扬天人永隔,她的心就莫名的疼楚。不该这样的呀,她是为了什么才苟活至今,短短两个月余,她几乎把人类所有的劣根性都沾染上了。
一个身负大仇未报的人,最忌讳的就是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可,感情是覆水难收的,怎能要求把已付出去的涛涛情爱,一滴不漏的收回?
豫鹰扬成功窃取了她的心,却不珍惜她的人。像猫捕得耗子之后,不马上杀之,总要尽情的凌虐,直到他厌了腻了为止。
他们之间还有多少缱绻的日子?豫鹰扬对女人如同对商场敌人,从不心慈手软。总是色未衰,爱已弛。
走吧。一场注定要以无言和泪水作为结局的追逐,还有何值得留恋不舍的?
寒奴立起身,正待化成狼身绝尘而去,房门外适时响起敲击声。
是豫鹰扬差了范达来接她到大厅用午膳。他过往很少这么慎而重之的与她共宴,今儿莫非有特别的因由?
“是钟公子,”范达道:“主人请你一起过去用餐。”说话时,他的眼睛忧虑地望着寒奴。
豫鹰扬终于还是把银狐给揪出来了。
“你还有话跟我说?”范达的神情不对,这不是寻常的样子。
他沉吟了下,慎重地道:“那钟公子,你知道的,我不知该称他什么才好。他跟主人说,他是你表哥。”
寒奴忍不住噗哧一笑。“这人真是谎话连篇,待我去拆穿他的真面目。”做了一个要范达不必忧虑的手势,即快步走往大厅,她害怕去晚了,银狐不知又会瞎编出什么荒唐的鬼话污蔑她的名节。
她和范达入席时,酒菜已经布妥了。银狐一见到她马上热络地站起来,准备迎上来,要不是勇立阻止得快,他说不定会来个热情大拥抱。
豫鹰扬殷勤地牵着她的小手,要她挨着他的旁边坐下。
“刚睡醒?瞧你还一脸慵懒。”不管席上七八双眼睛盯着,他只顾着挽起袖口为她拭去眼角因哈欠而流出的泪液。
“喂喂喂,你们这是干什么?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银狐看得眼珠子都要暴出来了。“寒奴,见了表哥也不打招呼,越来越没规矩了你。”
“骂人挺顺口的。”寒奴瞟了眼他的光头,心里又是好气又是纳闷,这人既然存心游戏人间,为何不换个模样,和尚这身份岂非太醒目了?“你不去云游四海,却跑到阳羡城来招摇撞骗,不怕老树精菩萨再惩罚你。”
老树精几时升格当菩萨了?银狐惦啜了下,才恍然大悟,是寒奴故意诳她,目的在暗示,她已经回过永暗岭,也查出了他的身份。
好家伙,差点给你骗了去。银狐神色忽变,立刻又恢复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