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凉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日光黯淡的街道是一片不寻常的沉默。
###
过了几天,皇上果然下了诏书昭告天下,永宁公主将下嫁突厥,以结两国永久之好,并且派遣了使者知会突厥族君主。
突厥可汗听说大唐天子把最珍爱的公主赐给他,喜不自胜,立即派遣大臣带来大量金银货宝前来入贡、表示愿做大唐天朝的女婿。
皇上见到如此,虽然心中万分舍不得永宁公主远嫁异族,但也稍稍移悲做喜,高兴永宁的牺牲并没有白费。
如此一来,永宁公主下嫁和亲的事,完全成了定局,再不容许更改。
皇宫里赶办着公主的嫁妆,预计在初春之前将公主送到突厥国都,好举行大婚典礼。
宣宜公主一向疼爰这位纯真的小皇妹,听说永宁要和亲番邦,心下甚是不舍,同时也觉得困感。
一天她趁着入宫请安的机会,向皇上提说这件事情,意思还是希望父皇能够三思。
皇上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宣宜公主的话就被八王爷驳回去了——
“我晓得你是因姐妹之间感情好,舍不得她远嫁的缘故,所以才有这些话。但你想想,永宁嫁到突厥去和去,有什么不好的,想当初,大宗皇帝也曾将他的妹妹衡阳公主赐婚突厥,可见我们这么做正是明智之举。更难得的是永宁自己愿意溢国家社稷做出这等贡献,你说我们难道可以阻了她的心愿吗?”
听八王爷说了这番话,宣宜公主也尤话可说了。
饶像永乐公主那般才干的人都还成了八王爷的刀下亡魂,她拿什么扳得过八王爷?
因此宣宜公主改向皇上表示要去看看永宁。
“宁儿就要远嫁了,你们姐妹多聚聚也好,宁儿现在在请宁宫,你去跟她说说话吧!日后,可是想见上一面也不能够了……”皇上说着,眼眶不由得湿了。
宣宜公主起身告退,走出殿外之后,不禁摇头叹息。
父皇还是一样软弱没有主见。幸而八王爷虽然自是自为,倒也没有异心,否则如今把持朝政的人还不知是谁呢!
她径自走到清宁宫,因为宫中侍卫和宫女识得她是宣宜公主,所以也不用通报就直接让她进去了。
来到永宁房外,正待敲门,忽然听得房内有人谈话的声音:
“公主,您何苦为了他这样委屈自己?奴婢求您再想想!”一个略带哭声的女音。
宣宜公主闻言,直觉事有蹊跷,便不急着敲门,侧身立在房外凝神静听。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想的?更何况,我也不后悔。”永宁的声音,低微轻弱宛若叹息。
“公主!您现在不后悔,将来也会后悔的。裴大哥和您决裂,那有什么关系?公主人这么好,一定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您又何苦为了这件事委屈自己嫁到异族去?而且裴大哥他……”
“慧儿,别再跟我提起裴玄真。”永宁打断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哭出声音来。“你知不知道继续留在这里我很痛苦?”
“公主……我想这只是您一时忘不了他的缘故,过些日子就没事了,您何必……”
“你不明。现在我只想走得远远的,远到一个不会再想起他的地方。”永宁决然地说。
“公主,难道你远嫁到番邦,就可以忘怀了一切,不再为这些事情而伤悲吗?”
“我会这样期待。”永宁说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见到他了……一切到此为止。”
宣宜公主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
原来永宁之所以突然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裴玄真的缘故,看她这样悲痛,不知道裴玄真如何伤透了她的心呢!
她该去找裴玄真一趟,或许事情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她不再打算进去找永宁,悄悄地转身离去。
第九章
宣宜公主一离开皇宫,立刻朝裴玄真府上而来。
彼此坐定之后,宣宜公主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
“我没有想过我还会出现在你面前。”
裴府大厅上,宣宜公主和裴玄真分宾主对坐,场面有些不自然。
“我也没有想过你还会来找我。”裴玄真神色平淡地回道。
对于跟前这个曾经苦苦爱过他的女子,裴玄真心中所剩下的感觉,只有丝微的歉然;除此之外,她再也激不起他心湖的任何波动。
“如果可以,我宁愿和你再也没有任何交集,”宣宜公主微笑着说。“但我今天,是为了永宁而来。”
对着曾经拒绝自己、让自己深受伤害的对象,经过岁月磨练的宣宜公主心中早已没有任何怨怼和想望,但为了避免彼此见面徒增尴尬,她曾在心中立誓不会再见他;这次为了永宁,她便也顾不得这些了。
一听到永宁,他直觉想打听关于她现在的消息,但薄唇略动了动,终于无声。
宣宜公主看了他一眼,缓慢地将方才她所听到的事说了出来。
末了,她说道:“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有过怎么样的情事,我想知道的是,你对永宁怎么了?为什么一个好好的小姑娘,会为了你的缘故自愿下嫁番邦?”
裴玄真心痛地听着宣宜公主所陈述的一字一句,对于她的问题却无力回答。
永宁果然是因为他才会做出这样惊人的决定,然而,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舍不得永宁远嫁异域,但他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原谅她曾经犯下的过错!
“你说啊!沉默不语算什么意思?我听得出来永宁很爱你,你做了什么让她这样伤痛欲绝?”宣宜公主护妹心切,裴玄真的沉默让她不禁焦躁起来。
裴玄真深吸一口气,神情沉痛地说道:“你应该问的是,永宁公主她对我做了什么?”
不要说得好像都是他的错……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逼得永宁做此决定!
“永宁她做了什么?”宣宜公主怔了一下。
沉吟片刻,裴玄真将当日裴德棻遇害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下。
裴德棻刺杀刘后不成,反而命丧皇宫的事,宣宜公主也一日有所听闻,但下令诛杀裴德棻的人居然会是永宁——她想不到,也不相信!
她绝对不相信天性纯良的永宁会做出这种事,尽管对方是要刺杀她母后的凶手!
从小看着永宁长大,她知道永宁绝对不会善恶不分;如果永宁是肯助纣为虐的人,当初如何会因为屡次顶撞母后而失去母后的欢心?
“不可能的!永宁不可能这么做!”
“事实摆在眼前,当日那些侍卫分明说是奉了公主的旨重。”
“宫中的公主又不只永宁一人,你只凭了侍卫的一句话就认定凶手是永宁,未免太过荒唐!”
“知道我和德棻藏身含章宫偏殿的人只有永宁;含章宫偏殿是永宁公主的寝宫,能够命宫中侍卫到含章宫抓人的,除了永宁公主还有谁!”
听他这么说,宣宜公主心中虽然觉得还有许多话想辩解,但却—时也说不出来。
他说得不无道理,即使是一向受父皇宠爱的她,也未必有权利能够命令侍卫到其他公主的寝宫抓人。何况,含章宫同时也是皇后的寝殿,更是非比寻常;除了居住其中的永宁公主,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命令宫中侍卫进去搜人?
思及此,宣宜公主心中不由得一凛——
难道真的是永宁?
但她很快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我还是相信永宁不会这样做。”宣宜公主摇摇头。
“随便你信不信。”裴玄真冷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