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我知道您是舍不得孩儿,但请您细想,孩儿嫁到突厥去,只是不在您身边罢了,并不是死了;只要还活着,天涯海角也总有相见的一天,您又何必悲痛?”
“这是什么话!宁儿,你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决断?突厥请求和亲的事,父皇自有办法解决,朕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牺牲的!”
永宁无可奈何地看了八王爷一眼,八王爷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先不要再说了。
“这件事情可以慢慢再商议,先按下不提吧。”八王爷说道。
皇上连忙拭去泪水,说道:“这些事就别再提了。宁儿,父皇将清宁宫安排为你的住所,今后你就住在那儿吧,不消再回宫外去了。”
“是。”
永宁顺从他们的意思,暂且不提和亲的事。但心中的念头,却不曾打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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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满粉色的山樱花谷中,梦般的雾气随着不时飘落的花瓣四处流荡着,一簇一簇怒放的山樱展现着一种似是而非的不真实感。
裴玄真独自走在谷中,虽然目光被这美景吸引着,但心里却隐隐有些惶然,仿佛失落了什么,又像在追寻着什么。
为什么他在这里徬惶着,他在找什么?他想要什么?他低声询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他为了什么而迷惘,而徬徨不决呢?
花谷中春光流泄,似乎也将他心中一丝隐隐的期待,心思荡漾了出来。
他似乎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在一个较低洼的小坑谷发现了一个移动的身影。
他朝那片低地走过去,看见一个小姑娘踏在地上拍弄花草。
不经思考,他几乎直觉地知道那个身影是谁。那是一直以来,他所熟悉的——
“永宁。”
闻声,那个姑娘回过头来,脸上漾着如花一般娇艳的笑意。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永宁只是对他笑着,站起身来,没有回答。
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原来这是他一直想找的人。
他恍恍惚惚地觉得,他寻找这个身影已经很久了;因为见不到,所以才一直那样的徬徨失措。
他下意识的朝她伸出手,“跟我走,好吗?”
永宁迟疑了一下,小脸上的如花笑靥绽放得更加绚烂。
她张开双手扑向裴玄真,裴玄真顺势将她自花丛中抱了起来;原先散落她一身的花瓣像蝴蝶一般,在他们四周飞舞起来。
他紧拥着她转圈,悬空的裙摆飘然旋舞如花。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忽然昏暗下来,原本在空气中飘散的花瓣瞬间被满天冰雪所取代。
裴玄真诧异地向四周一望,再回过头来,怀中只剩一片凋零的花朵,在眨眼间落了地。
“永宁……永宁!”
他惊叫—声,却蓦然将自己从睡梦中唤醒。
裴玄真张开双眼,目光显得有些涣散。
原来是梦……过了一会儿,他略定了定神,才发现原来自己又做了同一个梦。
那日和永宁决裂之后,他每天还是照旧出入宫廷,却不曾再有机会见到永宁公主。
虽然,他心里对永宁充满着无可抹灭的恨意,但事实上,他明白自己还是很想她的。
他曾有意无意地来到从前他抱着永宁回到她闺室的那个墙头外,却发现这曾经辉煌一时的公主府邸已是一片寥落。
他越过高墙,循着记忆中影像依稀的旧路走到永宁的院落,眼中所接触的,只是一片人去桉空的怃然。
永宁还活着,跟他一样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但他却再也见不到她;这样的事实,让他隐隐有一种被掏空了心一般的失落感。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和永宁彻底决裂之后,不论他心里有多怅然、多不舍,他都不能恨,也不能悔——
永宁害死德棻,决定了他们如今这样仇对的下场。
他别无选择,只能一直恨下去;因为,德棻是被她害死的,他不能不恨她!
然而,尽管他常常在心中这样告诉日己,但却抑止不了他夜夜梦见她的事实。
好久了,有时候连续好几天他都做同样的一个梦——他们几乎要在一起了,却终究成了一场空;她像落花一样飘逝在他怀里,只剩他一个人在梦里梦外独自怆然。
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注定要遭到这么多的波折、注定是敌对的身分?为什么?!
自从相识以来,他们就一直处于敌对的局而,不是她恨他,就是他恨她。没办法改变的思恩怨怨,也许是上天早就注定了他们无缘……
他试图认命,却依然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痛楚。
不愿原谅永宁的人是他、忘怀不了她的人也是他!他该怎么办呢?
裴玄真躺在床上,脑中重复着这些天来如出—辙的懊恼。
等到他暂时挥开这些恼人的思绪,窗棂外的天空已经开始有些濛濛儿亮了。
算了,如果她能过得好,就算他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幸福,也没有什么好怨的;虽然他不能不恨她,却也是不能不爱她,
决裂是不得已的事,他无法忘记永宁是害死堂兄的凶手,但他仍愿默默为她祝福——
为他曾经深爱过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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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之后,裴玄真和杨琼并瞽回府。
“玄真,你听说了吗?我今天在朝事房听宫里公公说了一件稀罕事。”
半途中,杨琼不经意地开口说道。
“什么事?”
“听说下嫁突厥的和亲公主已经决定人选了。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他回答,显得不怎么在意。
“永宁公主。”
此言一出,裴玄真瞬间变了神色。
“怎么可能是她?”他虽然不很相信,但不免有些心惊。
“我听宫里执事公公说的,他们言之凿凿,似乎已经是成了定局的事实了。”
“皇上不会答应的。”
“原本皇上也是不肯同意,但据说永宁公主本人相当坚持,再加上八王爷的劝说,皇上不得已肯了。”
“永宁坚持?”
“嗯,听说当初就是永宁公主自请要下嫁突厥,不然依皇上那么疼宠她,怎么轮得到她和亲异族?”
“她在想什么?”裴玄真的神色不觉变得异常难看。
“我也不知道,好好的,怎么她会想这么做呢,永乐公主已死,现今永宁公主是万岁爷最疼爱的女儿,再怎么样和亲的人选也轮不到她,不晓得这位公主是怎么想的?”杨琼丝毫不知裴玄真和永宁公主之间的关第,径自感叹地说道。“说实在的,我虽然跟永宁公主并不相熟,但一想到这样一位名闻天下的宝贝公主要下嫁异族,就觉得甚是可惜;不知道皇上哪里来的心肠,竟舍得让她远嫁荒邦异域。”
裴玄真沉默不语,低垂的俊脸看过去只有一片阴暗的影子,看不出神情。
“不过这也许怪不得皇上,有道是‘人去不中留’,如果真的是永宁公主自己坚持,那任谁也拿她没办法了。但说也奇怪,一个宝贝公主没事起这种心意作什么呢?该不是闹着玩的吧?”杨琼继续说道。
裴玄真抬起头来,“谁知道呢?”他没有多说,执起缰髻策马前行。
她的决定来得太突然了,太令人意外了。要是照以前的永宁,虽然过度活泼好玩,也未必会有远嫁异族的决心;莫非是因为他的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那又何必呢?何苦因为这样而牺牲掉自己—生的幸福?
杨琼见他神情沉闷,似乎不愿多说,便不再开口,安静地和他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