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力架开眼前的刀,他飞奔而来,逼离了本想再补捕一刀的汉子。
受了那一刀的,正是将肉身覆至白玉珑背上的翠玦。
温温软软的躯体,就在背后,暖热的血液,大量地从翠玦的背上裂口汨汨溢流四散,濡湿了白玉珑的衣背,也流过了她的头颚。
「翠……翠映?」白玉珑诧极。翠映,一个绝对视她为情敌的女人,帮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为什么……妳是为什么……」她哑声颤问。
如果被砍的人是她,对翠玦不是再好不过吗?介意的敌手从此消失在世界上,还有更令翠玦开心、安心的吗?可她却……
从侧脸上稍稍贴合的颊肤触感,她察觉,翠玦竟是在……微笑着。
「四爷他……真的很喜欢妳,妳如果受伤了,他不知……会有多伤心……咳咳!」她嗽出了几口血。 挨这一刀,不为什么,只因这骄纵的女人,是她心爱的男人所珍视的宝贝。
「白小姐,四爷往后要……托给妳了,请妳……好好爱他,好好照顾他……行吗……」最后的尾音,虚弱消逝。
「翠玦……」几次呼唤得不到响应,白玉珑明白救了她一命的人,已在背上死去。太大的震动,溃决了她一向坚强的泪水堤防。
她挣扎着从翠玦身下爬起,模糊的泪眼,在见到死者犹未阖上的眼时,更加心酸泛滥。她明白自己还欠一个承诺。
「妳这个傻瓜,为什么这么傻……」她将手覆上不瞑的双目,「我答应妳,我会替妳,也替我自己,好好爱他,好好照顾他,妳安息吧……」 拿开手,那对曾经美丽的眼,就此与世永辞。
咬紧牙关,抓紧长剑,她昂然站起,冲向再次被逼退到崖边的庆暖身旁。
刀光剑影中,再往后一步,便是横长着灌木杂丛的崖谷。
遍体鳞伤的庆暖,头次体尝前所未有的狼狈。虽然已勉力挂倒两、三个恶人,他也快挺不住了。
同样历经长时间动武的白玉珑,因翠玦的死而气力乍兴,然而也支持不了太久。
为了闪躲横腰挥来的凶刀,她一脚踩空,重心不稳地往后翻仰,一边的男子伸长健臂卷住她的娇躯,却没法将她拉回崖上。
在放手或一起摔下的剎那选项中,他弃剑抱紧了她,一同滚下了深度未知的山壑──
第十章
不知昏迷了多久……
迷迷蒙蒙醒来,迎入眼中的是全然陌生的景色,太阳已经快要下山。随着神志转醒,浑身伤口的痛楚也跟着有了明显的感觉,阵阵疼痛传来,却得为此高兴,因为这表示自己还活着、还有感觉。
呻吟一声,白玉珑试着动动手脚,旋即发现自己有半边身子正被另一具颇为沉重的男体压着。男人的头垂埋在她肩颈间,面贴着地,她看不大清楚他的情况。
很庆幸的,她确定自己四肢未断,尚可活动自如。为了将身体撑着坐起,她不得不先把男子小心推开。
一堆,男子绵软的身躯便往旁一翻,摊成了大字形。
这时她才看清,他的脸额满布擦伤、划伤,面自若纸,至今仍未有半分转醒迹象,显然他在用身体维护着她一路滚落山崖时,代她受了不少苦头。
「庆暖?庆暖?」她焦急俯近他的鼻尖,探得他一息尚存,稍微松了口气。
天色暮雾,眼前首要的是先为两人寻得栖身之所,否则一到入夜,在这荒林野地,甭说餐风露宿了,恐怕还没到夜半,人就已经被豹狼虎豹给叨回老巢去加菜了!
仰头一眺,这山谷林木蓊郁苍翠,不见几许秋色。白玉珑努力站起来,带着一身伤,拐着有点瘸的步履,四下看看。
不知这附近有无人烟?又或者,没准她会遇上刚打完猎欲归的猎户,可以伸出暖手……
不远处,传来涓涓水流声。
她登时竖尖了耳朵,循声越过一座小丘,从疏落的林树间望出,不觉为眼前谷中还如春天般花团锦簇、碧草如茵、蜂蝶纷飞的美景诧异不已!
再往前几步好览个清楚些,她更是不禁惊喜得想哭──
小屋!坐落在谷心,有一幢木造的小屋!
这里有人住!
感谢天!感谢四五神明!他们有救了!
纵然脚痛得厉害,白玉珑还是用尽最大的力气,拚命跑向木屋,一面呼救,「来人!拜托快来人救命!救命啊……」
一跑近,才发觉小屋子的几扇窗子都被紧紧密封,她心慌地拍着封住窗口的木板,大喊救命,再急忙绕到屋子的门前,轻轻一堆,未落锁的门扉即被轻易开启。
屋里,空无一人。
一颗因欢喜而激越的心,顷刻沉了下去。她一晃一晃地入内,拆下一边遮挡的窗板,让光线透进屋来,从屋内桌椅、床板上蒙尘的情况明确断定,如果不是已经没人住了,铁定也是小屋主人出门远游好几个月没回来过了。
没有人……没有人能帮他们,他们只能自己帮自己。
不放心独自一人无意识躺倒在地的庆暖,她也没有太多时间感伤,撑起双腿,又走回清醒过来的地方,再一次尝试摇醒他失败后,她小心翼翼察看判定他四肢亦无骨折之处,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硬生生扛起男子看似苗条,其实还是重得不得了的身躯,住着捡来借力的木棍,一步一喘息地把他背到了小屋,安置到辛苦拭净的床榻上。
她拆下了屋里所有的窗板,让采光良好的小屋整间透亮,又擅自去翻看贴壁而立的斗柜抽屉,如获至宝地掀出了油纸包裹的火折子、烛、灯檠、几条看来适用于包扎的白绢。
这屋子的环境十分巧妙,屋前左右各有一汪泉水,一是冒烟的热温泉,一是静若镜面的冷泉,饮用水则由打通的竹子从山涧接过来,源源不绝地淌入屋后早已满溢的陶缸,足见此屋主人的匠心独具。
虽然她一个千金大小姐既不会打猎、也不擅烹食,但幸好这附近的树上大多已结实累累,暂且摘食果腹还不是问题。
来回不知多少趟,总算把屋里的澡桶注满温度恰当的温热水后,她管不了什么避嫌不避嫌,先剥光了庆暖,为他细心洗净伤口。他满身怵目惊心的伤痕,看得她心疼至极,对自私残忍的向学昭更加倍痛恨。
向学昭,你不是男人!你根本连翠玦这弱女子都不如!
翠玦……她爱庆暖爱得全心奉献,直到死,都还惦着他,就连她白玉珑也感到服膺动容;而向学昭的爱,则压根算不上爱,他要的,只是脆弱的占有。
千疮百孔、满沾血污的衣服,是现在唯一能遮身的东西,没得嫌,她先用白绢为净过身的庆暖胡乱包扎,又重新穿上,然后才轮到她照顾自己。
洗过庆暖后,水已经退凉,也有点脏,可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再跑进跑出地提水、倒水,不妨将就将就。
夜晚气温骤降,她拿板子再封住窗口,好让冷风别任意吹入,小心爬上床,把心上人紧紧抱牢,希望把温暖分一点给他。
吃、喝、住都安稳了,如今,她只冀求庆暖能安然地、快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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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沉……好昏……全身好痛……胸口怎么那么沉?沉得他都快不能呼吸了……
「唔……」喉咙逸出沙哑吟哦,男子扬起一边手臂,想探探压在胸前的重物是什么。
稍嫌迟钝的指尖几番游移来去,他摸到了属于人的轮廓,有眉毛、鼻子、软唇,和滑嫩的脸颊,他发现,那是一颗拿他胸膛当枕垫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