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了名分,就是给了她管我的权利,可我还不想被人管。」仰望天际,他凝睨一片片映着霞彩的晚云飞过,就像他,意花漂泊,从不曾为谁停留。
「不自私,哪来的自由?再说……像她这样心思细腻的贤妻良母型女子,就该配个老实忠厚的男人才会幸福,嫁我,只会徒增苦恼。」 推托之词!庆熠没好气地睨了四弟一眼,「那请问一下,要怎么样的女人,才适合你这种浪荡子呢?」
「至少──要对味儿的。就好比……」一瞬间,白玉珑的面孔在脑中闪了过去。
他微讶地笑了出来,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她。
在外见多识广,什么苏州第一美人、绍兴第一美人、温州第一美人……各地的「第一美人」他几乎部见过,而白玉珑这个扬州的第一美人……说实话,并不算最美。
可是,却最特别。
她娇艳美丽,但不温柔抚媚;她有双黑白分明的灵黠晶眸,但不见含情脉脉,倒是英气悍然十足;她独立自主、高傲自负,跟他所欣赏的小鸟依人、柔情款款是人竿子也打不着干系,却不知怎地,教他一直惦挂在心头……
「笑得那么古怪,敢情是有了人选了?」庆熠挑眉。
美男子微微一哂,抚了抚臂膀,「啊……天色晚了,这风还真有点冷,进屋去吧。」双手背在身后,他信步往长廊走去。
转角处,一名俏美的温婉女子盈盈而来。
「三爷、四爷。」翠玦朝二人欠身行礼,随后利落地抖开挂在手臂上的外袍,为一身单薄的庆暖添衣,贴心的动作,是那么理所当然。「三夫人已经在偏厅备好晚膳了,请爷们移驾,到厅里去用膳吧?」 「好。脑袋睡饱了,胃袋倒空虚了。三哥,一起走?」
「你们先去,我回房把笔墨、账本收拾收拾再过去。」庆熠招呼。
既是自家人,庆援也不多客气,「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手扶着俏婢纤细腰际,他潇洒离去。
灯光柔和的回廊上,一男一女近身亲昵地缓步走着,一片沉静中,庆暖叹了口气。
「翠玦,方才的话,妳都听见了吧?」
女子脸儿微微窘红,「我……奴婢不是故意偷听爷们说话的……」
「会气我什么都不给妳吗?」他忽问。
翠映一怔,「爷……」美眸半垂,她轻轻一笑,「奴婢没想要什么,只要能一直伴着爷、伺候爷,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不错,她从来都不怕、也不介意他纵情一世,因为他说爱是件难事,生命中有爱就有痛,他宁可一生不沾惹,但求自在乐逍遥。
所以,她并非唯一得不到他给爱、给名分的女人,却是唯一能够时时刻刻傍在他身畔的女子,这样就足够了……
第七章
静。四周真是安静。
虫鸣鸟叫,取代了娇嗲媚笑;清风流水,取代了丝竹管弦;枝叶摇曳,取代了曼妙舞影……
呵啊──
偎在藤椅上,庆暖打了个大呵欠。
他可真是天生劳碌命,才几天没出门,即因为过度悠逸闲散而镇日处于发昏打盹的情况,兴或卧床榻、兴或枕躺椅,他都觉得自己快要因少动而开始生根发芽了。这种闲得发慌的隐士生活,一年里安享个几天,也真足够了。
怪的是,日子固然无趣,他却没啥到酒楼去寻欢作乐的兴致。酒楼之于他,宛若一道家常便菜,吃得已经有点小厌腻,短时间内是没什么兴趣再玩;至于出外踏青去和郊外景色相对无语,或者上街抛尽媚眼大玩勾魂游戏,也都引不起他的玩兴。
这样无聊的日子里,他只是莫名地思念着那曾令他玩心大起的──白玉珑。
想她那张气恼时,犹比花娇的艳容……想她那双愤怒时,几乎能喷出火的雪亮晶眸。男装模样的她,说真的,着实好看极了,尤其是那股不属于一般女子所有的气韵和魅力,让她忒地与众不同。也就是那份与众不同,让他在玄武湖上初见时,一再回首,渴盼再见。
他真好奇,在坚强的外表下,她是否仍保有上天赋予女子的柔情温驯?除了瞭亮的嗓音,她是否亦有低呢软语的时候?
如果有,那么他希望看见的人,是他。
还记得那晚,她似花瓣般甘软甜嫩的唇,曾柔弱地臣服在他尝吻之下,微喘,微叹;白滑若芙蓉豆腐的腮颊,曾忘情地淡淡泛酡,教他想一口吞下;还有……还有那对因一时惊讶,只看没碰的饱满玉乳,被她绑得扁扁实在太可惜……
一想到他这个脱线的白痴那天居然碰都没碰──唉,一大损失啊!
是因为吃不到的、没吃到的,想来总是特别好吃吗?否则为何他始终不能忘呢?唉……
「四爷。」
身后蓦地传来家仆的恭唤,打断了他的思春。
「嗯?」他懒懒一应。
「有一位来自扬州的白龙公子上门求见,不知您见是不见?」
闻语,美男子霍然坐起,「白龙?扬州的白龙公子?」
从未有过的意外惊喜,欣悦得令他心脏狂跳。
她来到杭州?她来找他?
「是。」
「请『他』到偏厅稍候,我马上就去!」
意态优闲地对家仆传下指示,待家仆转身离开后,他一扫方才病奄奄的懒态,生龙活虎地跳下躺椅,套好鞋子,便用最快的速度往房间飞奔去。
宝蓝色缎面织锦挂子,搭配底衬的雪色丝袍──很好,配色完美!
一顶藏青底色、缘绲金线的小帽,一把黑檀木制、以金漆时绘的折扇──很好,气质完美!
在琉璃镜前览了又览,嗯,今日一双魅眼仍是桃花开满满,眉秀,鼻挺,唇红润──很好,气色完美!
在确定自己是「天上地下唯我独俊」的完美状态后,折扇一散,唇片勾起角度最无懈可击的笑弯,他略略昂首,从容地走出房间,翩然往偏厅而去。
★※★※★※
白玉珑在偏厅的上座端正着身子,如花似玉的面孔板着冷冰冰的表情,啜了口茶。
这几天快马加鞭,真累死她了!
出门之前,她用特快的速度阅览账册,夜以继日、焚膏继晷,看得两眼都养出黑圈子了。好不容易理帐告一段落,疲惫的眼睛终于能休息,她又强挺着身子直赴杭州,不多浪费一点时间。
此趟下杭州,绝对是有所为而为!
所以,连日在船上日有所思、夜不成眠、涨得胸口雀跃不已的期待感,以及下船后,尚未赶至预定的下榻处稍作休憩,就直往这座雅致的宅邸冲来,都是为了尽快处理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而不是为了想早些见到某人,绝、不、是。
没来由地,她在心底一直对自己强调。
「可不是小珑吗?哎呀,为兄的正想妳想得紧呢,怎么妳就看我来了?」一道沉魅的男嗓,伴随一抹一高姚俊逸的身影,踏着悠哉的步伐姗姗而来。
小珑?
白玉珑眉心立即打了几个死结。喊得那么亲热,她几时跟他相熟了?可……她又不得不承认,他这么一喊,还真把两人的距离喊近了,心头热呼呼,彷若是多年重逢的旧识。
庆暖收起黑檀折扇,跨过偏厅门坎,坐到她身边,润红的唇下,笑露了两排洁白的齿。「怎么了,特地从扬州来找我,莫非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妳也想我?」
睨他一眼,白玉珑手往身后一伸,啪啦一声,一落账本迭上了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