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言情小说手机站 > 二十九分半的情人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白天 黑夜

第 20 页

 

  龚太太没有回答,转身整理一盆枯掉的天竺葵。看龚慧安的神情,她就明白一切,从来只有那个人能使自己女儿的眼那么明亮,也只有他,能使一向倔强的龚慧安睑色如灰,仿佛面临了世界末日!

  她看在眼里。那个人是她宝贝女儿的唯一克星,只有他能填满她的爱情世界,但他也可以毁了她。无论龚慧安如何故意以冷静的外表掩饰她爱他,任何人还是可以看出她对他的在乎。

  四月二十三日,清晨,龚慧安一早就坐在梳妆台前发呆。换个几套衣服,都不满意,直到司机在下头喊:

  「小姐,路上容易塞车,现在再不走,来不及了!」她才匆匆下了楼。

  真见到他时,不免有久别重逢那一点欲迎还怯的尴尬吧?龚慧安两眼望在窗外飞逝的景物,看见的却全是张静。她的眼前仿佛有一支笔,细细勾描著张静的眉和眼,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们第一次相遇、第一次争吵……

  他不是对她最好的男人,却是她记忆得最深、永远不能忘记的人。她期待他能对她温柔一点,尽管不可能……他曾是伤她最深的人,纵使在他们最如胶似漆的时候,他仍不忘给她大大小小的伤害,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时晴时雨,无法控制,飘飘荡荡,毫无安全感……距离远隔时反而安全……但她还是宁愿见到他,宁愿张开双臂拥抱他,宁愿倚恃他有力的肩膀——

  相识多年,分分合合多年,她还是被这样矛盾的爱冲昏头?

  「是爱?还是贪婪?」

  她的心情愉悦,但脑子里一片昏乱……就在她理不出思绪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她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重重的震了一下,仿佛四面的空间都向她靠拢,把她挤压得透不过气来……然後,她失去了知觉——

  「张静,张静……」

  置身在黑暗中,仿佛在阳光永远照不进来的水域里,身子轻如蜉蝣,完全不听指挥,她忘记了一切,只知道自己必须挣扎,挣扎,为了见他——

  怎么会这样呢?她呻吟著,但幽邃的空间中无人回答。

  「我要见他——」

  现实世界的她微弱的吐出一句话。

  「慧安、慧安,醒了吗?」坐在床畔的是她焦急的母亲。

  「我……我要接他。」

  龚慧安近乎无意识的重覆同样的话语。她睁开眼,已是第三天的夜晚,在四周死白的医院里,只有母亲和地。

  她想坐起身来,却被许许多多插在身上的管线牵住,浑身疼痛,难以忍受。

  「张静呢?」她问母亲。

  「你是去机场接他的吗?」龚太太叹了一口气,「唉,孩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

  「我怎么了?」

  龚慧安摸摸自己一片热辣的右脸。她摸到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你多歇会儿,慧安,医生说你有脑震荡现象——躺著,不要乱动。」

  龚慧安顾不得自己的痛,焦急的嚷著:「那张静呢,张静呢?」

  龚太太又沈沈的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会儿才缓缓的说:「慧安,等你好了,我们可以透过很多管道找他——」

  她十分十分的绝望。为什么命运故意这样捉弄她呢?她没有时间想太多,又昏昏沈沈的陷人黑暗的世界。

  张静在机场等了三个小时,不知怎么,他只感觉胸口越来越紧闷,脾气也越来越焦躁。龚慧安曾回信,一定会来接他——那封信还在他的公事包里。她忘了吗?还是故意整他?还是……

  他等得不耐烦,只好捻熄最後一根烟,自己提了行囊回公司报到。

  等待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尤其当你在等最心爱的人的时候。秒针每向前移动一格,都像抽油井以巨大的探索管往心脏里挖一样。那种痛苦只要等过爱人的人都晓得,万一等待落空,那种感觉,比世界末日即将到来还糟。

  他该不该先打电话给龚慧安呢?

  尽管身体上十分疲倦,这个问题却使他难以合眼休息。打电话本身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消以手指轻轻按下几个号码,但他担心的却是背後那一团庞大的黑影:他和她的感情是不是又有了变数?他仍是一个大男人,无法忍受骤然被拒绝的难堪。在那简短的信中,他已明白表示他要回来,且希望第一眼看到她,她为什么不见人影?

  张静还是拨了电话。

  剌耳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响起,没有人接。他不知道,当晚龚家所有的人都在医院,而龚慧安必须勇敢的度过她生命中艰难的一夜。

  「算了,算了。」

  等不到人的滋味很难受,他像一盆热炭,忽而被泼下了一大盆冷水,火熄了,然後就是钻心钻肺的冷。

  公司给他一个任务,到上海。那边台资日多,纠纷也不断,以法为务的人也须应潮流去开疆拓土。

  他同意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得动身。

  龚慧安一直在跟围绕她的许多黑影挣扎,在冗长的昏睡中,她自顾不暇,怎么知道他正焦急的唤她呢?

  到了第五天,她的意识才稍稍清醒了。她已领悟一件事: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见他!她的右脸因车祸血肉模糊,一定得进行整型手术。

  「是不是要我帮你找到张静,叫他来看你?」她的母亲问。

  龚慧安只是一味的摇头、又摇头,毫不思索的否绝了一切。她仍是一个很骄傲的女人,在所爱的人面前,她必须维护自己的美丽和自尊。宁可受等待的煎熬,绝不示弱。

  「孩子,你何苦呢?」

  「我不要见他。」她气息微弱的说。

  「那也得告诉他一声吧。他回来见不到你,也一定很著急。」

  龚慧安没有回答,她已不知自己该怎么办,该怎么应付爱情中的变局。

  她的母亲悄悄打了电话。在张静离台的前一天找到他,告诉他事情的经过。

  张静正在会议中。听到了这消息後,原本还想回座将会开完,但一坐回他的位子上,顿时眼冒金星,脸色越来越惨白,他的手甚至翻不动一页文件。

  「张律师,你怎么了?」

  在座的每个人都明白,他十分不舒眼。

  「我……我先告辞。」

  他拦车直奔医院,下车又一跑奔到龚慧安的病床之前。龚慧安原本在昏昏昧昧的睡眠中,听到那快速的脚步声,随即惊醒过来。

  她知道是他来了。一定是他,该怎么面对他呢?龚慧安摸摸自己的脸庞:还好,还有重重纱布将她丑陋的伤口遮住,不会让他看见。

  然後,他握住她的手了。一股暖热从他的手指传来,她的指尖如春雪欲溶,却说不出话来。

  「不是……我爽约……我……」

  「我知道。」他尽量以最平静的口吻对她说话:「我没有怪你。」

  她将他的手掌放自己的嘴唇上,感觉他的皮肤与他的温度。她看不见他。她的唇是整张脸上目前还能见天日的地方。

  他告诉她,原本第二天就得到上海赴任。她听见他的声音,还有窗外初夏的蝉噪,它们混合在一起,像一首令人舒畅的小夜曲。「我留下来陪你。」

  他为她更改了计划?她的心一紧,烫热的泪水沿著两颊的弧线缓缓滑落。他肯为她改变——这几乎是空前未有的事情,她没想到他如此在乎她。他也看不见她的眼泪。

  「我要天天陪著你,」他温柔的说,「要看你一天比一天健康起来。我发誓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上一页 下一页
返回书页 返回目录 下载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