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才刚办完父亲的丧事,虽然楚子明和她之间的父女情分极为薄浅,从小到大,父女之间的互动并不多,但这不代表她对自己爹地的过世没有遗憾,也不代表她无法体会瞿拓为人小辈的心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时间就订在今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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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位在医院顶楼堪称全台最舒适的病房,为顾及主人的病情,对于探病人数与探病时间的限制是一向被严格地执行的。除却病人孙子每天晚上固定的探视以外,偌大的宽敞病房,常常除了常驻的三位特别护士悄无声息的走动,就是心率调整机二十四小时不停的规律响声了。
今天,一反常态地,布置在房中四处的彩色汽球与花篮彩带为原本宁静的病房注入令人振奋的喜气,而四处走动的来宾与现场小型乐队所演奏出来的结婚应景乐曲,则是将众人期待推到最高潮。
除了两个人以外。
楚沐云一身白纱小礼服,手捧一束由满天星搭配几朵艳红玫瑰扎成的新娘捧花,坐在角落处,等待塞车迟到的牧师来到,巧笑倩兮接受众人祝福的同时,心中暗暗担心叫苦。
她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老人家在听到孙子开口承认已有相交多时的女友,而且女友也已经和璟璟培养出亲密感情时,高兴的直要瞿拓带来让他评鉴一番,还直表示听到瞿拓想结婚,就让他的病好了一大半。听说等一下还会有电子媒体前来拍摄婚礼过程,她偷偷觑了病床那边一眼,瞧见瞿拓正满头大汗地说服祖父改变主意,不过似乎没什么效果。
瞿拓抬眼,望进楚沐云略显焦灼的眼里,对她报以歉意的一笑,这时瞿老爷又示意瞿拓低身,不知在他耳边交代什么,瞿拓凝神细听一会儿,招手示意楚沐云过去。
“爷爷,累不累?”楚沐云对着病床上瘦骨嶙峋的长者盈盈一笑,尽职地在他面前扮起孙媳妇应有的模样。
“呵呵呵……不累,不累。”立在床前窈窕端庄的身影,娟秀清丽,谈吐教养良好,一副旺夫旺子的面相。
瞿大川打从心底高兴起来,转头再看看挺拔俊俏的孙子。好看,真是好看,活脱脱就是一对璧人啊!瞿大川欣慰之余,不禁微微红了眼眶,梅琳那孩子也很好,只可惜跟他家这个小子没有缘分哪!
瞿拓望见祖父的动作,立刻会意,眼神示意保母将小孩抱过来。
“不要抱得这么近,小孩子抵抗力弱……”尽管喃喃的抱怨着,可是看到曾孙活泼蹦跳,睁着骨碌碌大眼望着他的模样,瞿大川还是笑开了眉嘴。
“叫曾爷爷。”楚沐云细声提醒着小孩。
“曾爷爷!”瞿立璟嘹亮可爱的声音,中气十足。
“好可爱,跟瞿拓小时候一个样。”瞿大川用力睁着松弛下垂的眼皮,努力看着眼前一家和乐登对的模样,尤其是在看到小曾孙倚向楚沐云的可爱模样,更是让他想到独子小时候的样子。
早已蒙上一层纱的年轻记忆仿佛瞬间清明了许多。往事如潮水,涌上他已然运作八十三年的脑海,却又因年代久远而染上晕黄,模糊得教人分辨不清场景与人物。老人微微眯起双眼,试着将孙子与儿子重叠的脸划分清楚,一口气却梗在胸口。
瞿拓首先发现异状,“爷爷,你怎么了?”大掌轻轻拍顺着瞿大川的胸口,不见有起色,他急得大声叫喊在一旁的护士:“快叫医师上来!”
现场立刻混乱成一团,乐队也停止演奏了,训练有素的护士立刻清场,将众人请出病房。
瞿大川挥挥枯瘦的手,“不用了,咳咳……”原本尚有生气的双眼已经转成空洞,无神地注视着上方的天花板。
“记住,咳咳……不管怎样……要幸福……就像我和你奶奶那样……”倾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瞿大川对孙子笑笑,眼睛缓缓闭上,溘然辞世。
望着跪在床前的爸比,瞿立璟小小的身躯紧紧挨着楚沐云,睁着不解世事的童稚大眼看着这一幕生离死别,倒也懂事地不哭闹。
楚沐云不自觉地红了双眼,若说她是在悲痛瞿大川的过世,那就太矫情了,令她深受感动的是瞿拓与瞿大川之间那股深厚得不忍舍弃彼此的浓烈情感。
亲眼目睹亲人的离去是这般令人悲恸,就像是明知身体中的某一部分即将被活生生地斩断,却没有半点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捶胸顿足也好,悔不当初也罢,不管愿不愿意,就是只能接受它。
上天让人们相遇、相知、相爱、相处,乃至分离,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时候到了,该怎样就得怎样,半点也由不得人。
既然不知道何时会分离,是不是要好好把握相处的时间,尽情享受双方在一起的时间,以免日后徒留遗憾?亲人间的缘分是如此,亲密爱人不也是这样吗?
也许她还在摸索自己对查尔斯的感情本质,但她能确定她还是喜爱他的,不然她也不会愿意给他机会再重新接近她。
属于年少稚嫩的不理性恐惧,源于本身的不安全感造成,于是她只能戒慎恐惧地顺从着身边的人,害怕得罪他们,甚至害怕他们会因为她不完美而离她远去。
历经在台湾独自生活的这些年,不管生理上、或是心理上,她都算是真正独立自主的个体了,工作、社交、个人生涯规画、生活上的琐碎事项,样样皆是自己来。跳脱出在美国的那个环境后,她猛然发觉了原来自己也是个有用的人,只要她愿意,她也能够带给别人快乐。
仿佛突然之间长大了,楚沐云漾开一抹豁然的笑。认清事情症结所在,当然也就懂得以更聪明、柔软的心去看待人生历程上必经的事件。
既然逃不过,她就不该再耿耿于怀当初的伤害了。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就大方承认,尽情享受──毕竟再糟也不会比以前更糟了,更何况最糟的她都已经撑过了,还怕有更糟的吗?一再怨怼逃避,重复在伤口上洒盐,对她、对查尔斯都没有帮助。
她不再怀疑了。
豁然开朗的心,就像透进玻璃的金光,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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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车缓缓开进停车场,楚沐云拿妥车上物品,准备下车时,竟发现车门旁已站立一个人。
查尔斯?!他不是一向都自己拿钥匙开门进她屋内的吗?
“你怎么在这里?”跨出车门,楚沐云与他对视。
“电视上的新闻,怎么回事?”查尔斯注视她的眼,担忧却全然的信任。
“电视新闻?”对了,台湾媒体就像嗜血的鲨鱼,播报新闻的速度讲求快、狠、准,看来今天下午的事情应该是上电视了。
“新闻说,你和瞿拓今天举行婚礼。”
“上来吧。”关上车门,她对查尔斯盈然一笑,率先走向电梯。老实说,她在心中对查尔斯的表现暗暗喝采。
她变了,而他也变了,不是吗?
他们都变得成熟理智,在处理攸关彼此的事情时,都懂得要多一点理智与耐心了。所以知她者如查尔斯,才会心中笃定这桩新闻不是真的。这对她的意义十分重大,因为这代表他开始敞开心胸,愿意用“心”来爱她,而非只是将她当作羽翼下的保护物、所有物而已。
查尔斯呆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她挂在唇角的笑容寓意深远,甩掉心中的怪异感,他快步向前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