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流星,好美。”
“流星?什么流星?”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极沙哑。
“满天的流星……许愿……”
“你许了什么愿?”唐豫追问。
“你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
“说嘛,什么愿?”黑暗中,他带着笑意的眼神闪闪发亮。
她记得。那夜,他开了一晚的车……车窗一路是开着的,让暗黑中的海风送来阵阵的咸味。下车后,他的大手握住她的,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到后来,只听得见沉沉的心跳和呼吸声。他的、她的,分不清。
停下脚步,随他抬起头。只见满天星繁似棋,如箭的流星以弧线四射,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她许了什么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
“不告诉你上
她猛地缩起身子,不住地颤抖,额际的疼痛烧灼着。不能再想了!
“怎么了?”唐豫搂近她不停发颤的身子。真相就在眼前,该不该再探?他……和她,能承受吗?
这是思烟的记忆,还是她的……在剧痛中,孙易安勉力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他的眼神秘、深邃得看不出思绪的眼。
她的视线游移,在他的眉眼五官间徘徊。他成熟了许多,也沧桑许多,看起来好疲惫、好脆弱……
怎么会这样?印象中的他应该是傲气的、跋扈的,不是吗?
她的心好痛。闭上眼,蜷进他的怀里,口中低喃着什么,教人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他低头将耳朵靠近她的唇边。
“一愿郎君千岁……”
他的脸部线条倏地僵住,眼神也冷硬起来。
“不准说!”他的声音含着紧绷的怒意。
“二愿——”他不要她说,她却不能不说——怕再没机会了。
“不要再说了!”
“妾——身——常——健——”说完,她感觉多年来难得的轻松,但眼泪却不自禁地扑簌流下。
他突地放开她,踉跄着脚步离去。
她失了魂似的不住啜泣,却不知自己因何而哭。不知过了多久,俞颖容出来找她,她才发现,脸上的泪痕也不知道在何时便干了,原来她就一直坐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回程的车上,她几番忍不住想从后视镜中探求唐豫的眼神,然而,他一直没看向她一次也没有。无止尽的沉默……沉默到底。
* * *
次日,各报纸财经版上登出了一则让商界为之沸腾的消息——
远之惊传财务危机股东贱价抛售持股
〔本报讯〕地方 政府土地政策大转弯,远之观光农场计划受阻,限期停工,十亿心血尽付东流。商界名人唐豫以饭店业起家,近年加速旗下企业之扩张转型,推展国内观光娱乐事业不遗余力,无奈几宗开发工程一波三折,日前,于台南、台东的观光农场王程更被限期停工,致使两年投资血本无归。保守估计,此一停工效应让原本资金即不丰厚的远之企业至少亏损十亿,对远之未来影响极巨。目前总经理唐豫亟思解套方案,除积极与银行团交涉,申请借贷展延之外,据可靠消息指出,极有可能借由处分名下长期获利可观的远之饭店,以期度过难关。消息传来,股市一片惨淡,以饭店股为最,而向来名列绩优股之林的远之饭店股价更是以无量跌停坐收。
第九章
接连几日,孙易安走在饭店里,耳里听的,尽是饭店员工上下的耳语臆测。大家都在传着:“‘远之’是不是快倒了”、“饭店谁会接手”、“饭碗会不会不保”等等教人心慌的问题。
原来那日唐豫说的并非玩笑。只是……这天来得太快!
唐豫似是好几日没回到饭店,她一直没见到人,倒是每天的新闻、报纸少不了他。不修边幅的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不过,却另外有种落拓不羁的魅力。面对新闻媒体的他,始终维持他一贯轻松、吊儿郎当的模样,好像不把公司的危机当一回事。她知道那只是表面,几日守着电视新闻,详阅各家报导,饶是对商界运作不甚理解,她也感受到那股一个大型企业面临分崩或存续关头的紧绷气氛。
迄今,远之旗下的事业仍都正常运作,资金方面也没有明显窘迫的现象,然而,似是真的有人与唐豫过不去,除了股市谣言不断、股价持续重挫,公司与饭店内部几个重量级的股东竟也沉不住气地率先发难,要唐豫“给个交代”。
对此,身为旁观人,她也替唐豫感到深沉的无力感。
走进饭店大厅,她看见同唐豫一起消失了几日的涂孟凡,乍见他的兴奋让她忘却了对他的畏惧,不假思索地上前——
“涂伯伯!”
正在柜台边检查住房记录的涂孟凡转过身来,不带任何情绪。
“你好,易安小姐。”
他疏远的态度让她原本的兴奋消失一空,她强压下不安,对他微微一笑。
“嗯……好几天没见到你……还有唐总,你们……在忙公司的事?”
涂孟凡的神色瞬间变得更为冷漠封闭。
“你想知道什么?”
她这么问错了吗……她不安地自忖。
“我……我只是关心公司的情况,我看到新闻了。那是真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我们一直很忙,没时间理会外界的报导。”
“哦,那公司现在——”
谢谢你的关心。公司的事唐总自有考量,恕我不方便多说。”
“哦……”碰了个大钉子,原本以为见到涂孟凡,能让她对整个情况有更多的了解,显然她错了。“不过——”看到一旁脸现好奇神色的职员,她压低声音道:“你可以给我几分钟时间吗?”
涂孟凡思量了半晌,便点点头,道:“我们去咖啡厅吧。”
进到咖啡厅,落了座之后,他刻意瞥了眼手上的表,让她知道她的时间并不多。
孙易安立刻会意。
“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话还没说,脸就先红了。
“呃,我想,公司的财务好像有很大的问题,我……我能做的有限。如果、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台南的地和茶坊卖掉,再加上我父亲留下的钱,呃,真的不多,大概有一、两百万吧。我知道这比起公司所需的,真的很少很少,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对你们有帮助。”她低着头一古脑儿地说出这个在心里盘旋了几天的念头,顿觉轻松起来。
涂孟凡那头传来的沉默让她又局促起来,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长者,期待他的回应。
涂孟凡看着她的眼神,似是带了许多疑问,以及不可思议。良久,他才微微点了个头,说:“你的好意我替唐总谢了,不过,‘远之’真的不需要这一、两百万。”
他又沉吟了会儿,像是思虑着什么。
“如果……如果在这关头,你能毫无困难地拿出几千万,甚至几亿,即使唐豫不接受,我也会代他答应……真的,即使是你。”
闻言,她如坐针毡。这话……不像是说给她听的——至少她没能听懂。
“即使是我?为什么这么说?”
“恕我失言。”涂孟凡丢给她的目光隐含着愤怒,但他的语气平静依旧。他准备起身离开,孙易安伸手阻止。
“不,等等!涂伯伯,我老早就想问清楚了。俞姐说你是直性子,不会拐弯抹角,事情搁在心里不说明白你一定也不痛快。你就直说无妨吧。”
“我没什么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