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掌舷是最适合让思绪漫游的时候。漆黑的天空像黑色的天鹅绒上镶了无数碎钻般的小星星,黎明天色将曙未曙,眺望着海与天的相接处,人很容易陷入沉思及反省的心绪。回想起来,这趟旅程可说是一种象征,他正在关闭过去的门,开启通往未来的门。而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这么做了。上一次他离开英国,前往印度时,他已第一次地关闭了过去的门。
维奇的父亲是个木匠工人。他们住在泰晤士河畔的南瓦克区自家木匠店的楼上。事实上,他们所谓的店也只不过是间简陋的小屋。他们把木头储存在楼上,因为泰晤士河泛滥时一定淹没了楼下。他父亲喜欢他的工作,他是个技术优良的工人,年轻时受过严格的学徒训练,之后才自起炉灶。
沙维奇并没有继承他父亲做木头的巧手,于是他负责买进木头的工作。但英国的上好木头越来越稀少,并开始要靠进口,木价变得高得吓人。年轻的沙维奇在码头看着那些上好的桃花心木及缎木由东印度公司的船上被卸下来,感到满腔苦涩的愤怒,因为他们没有钱买。他由水手那儿知道这些木头在印度便宜的要命。他下定决心上船工作,赚取到印度的船资,并在那儿为他父亲买到第一手便宜的木头。
维奇强压下涌上心头的罪恶感。他怎会知道当他在孟买享受着热带阳光时,他父亲会在河边的潮湿小屋中因感染肺炎而死?知道他再也无法供养他父亲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令他那一阵子有些疯狂。一度他曾残忍无情地追求财富,他走私鸦片到广东,他和其他毒贩斗殴,几乎在其中一次争斗中丧生,还留下了嘴角那道疤做为永久的纪念。但那也使他清醒过来,明白他正在为了利润摧毁人命,还有自己的灵魂,于是他再次地关上一道门,开启另一道。
维奇将他的全副精力投入赚取清白无玷的财富上,并获利了千倍。他在黑豹园投入的心血使它生产出了锡兰最上好的茶叶及橡胶,他在商船货物投资的眼光精确犀利,获利无数。只有两项货物是他绝不碰的:鸦片及象牙,那是种个人的信念,也是赎罪。
维奇想到在英国等着他回去的大宅邸——伊甸庄。它会是另一个象征。它代表着他过去一切辛勤努力的成果,一个新的未来,也是他将会养育他的孩子的地方。他们将会拥有他所不曾有过的一切,他会教导他们的经验,确保他们获得最好的教育,在长大后管理他们的家园。
他早已为这座华宅挑选好适合它的女主人——举止高雅,风姿绰约,新寡的锡兰总督夫人蓝伊芙。十年来,蓝洛斯一直是他的好友,他曾无数次到总督府做客,并对女主人优雅的举止印象深刻。蓝伊芙冷艳的美丽同样吸引了他,但维奇绝不是会招惹好友妻子的人;但洛斯去世了,他成为蓝家未成年双胞胎的监护人,同样在不久后,他接到了伊芙邀他到总督府做客的信。虽然他曾为总督府里的座上客无数次,但这次他直觉地知道会有所不同。伊芙太美、太耀眼了,不是能够淡泊地过着寡居生活的女子,她需要宴会中女主人的光彩,需要一个能够奢侈地供养她的丈夫。平常时候,她绝不会看上个没有爵位的人,但维奇巨大的财富弥补了这个缺点。再说,爵位是
可以买到的——这是伊芙开给他的条件,也是他此行回英国的目的之一。伊芙挑中他为新的婚姻对象,而他也乐意配合,只除了必须依照他的规则来玩。他已清楚地让她明白他不会像已故的好友洛斯由她随意操纵,日后做主的会是他。只有他。
当然,伊芙尚在服丧,他们的婚约只是心照不宜的约定。他还必须回到英国取得爵位——不只是因为伊芙的要求,重要的是要实现他的梦想。他必须先跻身贵族之中,婚姻得等到他再次回到锡兰时。他想到了伊芙的孩子,如果他们结婚了,她的孩子也会变成他的。
维奇的心思回到了锡兰,他和伊芙分别的那一夜。那晚伊芙刻意只邀请了他一人,用完晚餐后,她伸手越过桌子,握住他的。“今晚留下来陪我,好吗?”
那是句邀请,诱惑的恳求。但维奇早过了罗曼史的年纪,而且太过愤世嫉俗。他和伊芙都知道他们的结合只是出于利益,双方各取所需,其中并没有爱情牵涉在内。维奇知道今夜她的提议纯粹是为了确保他们之间的盟约,但维奇强烈的自尊并不容许他和一个不是真正地渴望他的女人做爱。发现伊芙性冷感是种惊讶,几次晚餐宴后的亲吻及耳鬓厮磨透露了许多。维奇数次成功地挑起了她的热情,但随即感觉到她又竭力将之压制下去。他有趣地了解到伊芙将男女间的关系视为控制权的争取,但他并不打算给她那个控制权,他让他们的关系止于共进晚餐后,礼貌地告退了。她的性冷感对他是个挑战,但他暂时没有时间来软化她。他计划等到他由英国回来接她后,再正式和她发生关系。他知道她正在融化,她曾被他唤起,但她总是压抑住,而显然最后一夜她决定牺牲一下。
伊芙一点也不是他所想像的样子,他受她吸引是因为她比他稍长,有过为人妻及为人母的经验。他原预期她会是个有丰富经验的母亲型人物。假以时日,他知道他可以改变她,融化她满足他的需要。就算她不,他还是可以审慎地找个情妇,伊芙只需要成功地扮演“伊甸庄”的女主人的角色。他知道她会的。她天生是宴会中最耀眼的女主人,而且是政治家最好的妻子。
那一夜,他只是抱起她回到她的卧室。“我不会在洛斯的床上和你做爱,”他告诉她。“那会是种亵渎。”他把她放在床上。“好好睡吧,想念我、梦着我,直到我回来得到答案。”
他知道那将是约略一年后,他轻轻抚弄着她白缎般的肌肤,蓝色的眸子催眠她进入了梦乡。离开前,他在她的手上套上戒指。那是个璀璨夺目,十克拉重的巨钻。那不是订婚戒指,他并未真正求过婚,她也未曾同意——在他回英国“买”到爵位之前,她绝不会。他们有的只是一种了解,而戒指只是种象征,象征他会回来等待她的答案。
此刻维奇站在“火龙号”的船首,冰蓝色的眸子眺望着黑暗的海面,他的心思仍留在锡兰等着他的伊芙。他故意不在她醒时给她戒指。她仍在服丧,不可能真的订婚。他没有必要看见她看到戒指时的反应。他知道她的瞳孔会放大,娇躯颤抖,兴奋能得到这么昂贵的珠宝。伊芙从未隐藏她真正要的是他的钱。
维奇带疤的嘴角扬起讥嘲的笑。伊芙是个贪婪的婊子,离开前,他还送给她一个大礼:他允许她免费使用他的船运送她的商品,利润全归她。如果她善加利用,她赚的钱很快会超过他给的钻石。但话说回来,大部分的女人都是贪婪的婊子,他并不因此而看轻她,她只是个人。重要的是,她会成为“伊甸庄”最出色耀眼的女主人,而且她会给他她的孩子作回报。
其中有一个是已快成年的男孩!他等不及见到他了。他有得是如山的经验可以教给他!等等,还有一个女儿,他讥嘲地想,这就不是他的所长了。他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一位年轻女孩的,但他可以给予她他的保护。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各种的邪恶,但他会确定绝不让她沾染到。而一个儿子……蓝安利……他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