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恭介冰冷的声音,蓦地在门外响起,吓得贾虎心脏顿时漏跳一拍。
“就来了,催魂啊!”
一句诅咒脱口而出,贾虎一把甩回廉幕,愤愤不平地掉头就走,此刻在他心里,全是最恶毒、最肮脏的字眼。
急促的脚步声跨过长廊,赵恭介才走进外厅,便看见放在地上的担架中躺着一具嘴唇泛紫、脸色透明的躯体。
他俐落地卷起袖子诊断,反覆在那人身上的多处穴道揉按。
脉象如此紊乱,确实是中毒。
“阿辉,贾弟!迅速将病患搬进内屋,安排热水及针灸。”
“是。”
诊治时间长达一个时辰,病患脸色开始变得红润,呼吸亦变得平顺。
贾虎扫视了那人一眼,好奇地问:“他能活吗?”
赵恭介抿着嘴沉默了一晌。“酒毒未蔓延全身经脉伤及五脏六腑,今晚高烧之后,逼出汗水,应该没问题。”
“那他实在福大命大,喝了那么毒的酒,经过你一番诊治便安然无恙,其他的受害者就没他幸运了。”
“知州大人,你既然晓得有人制造假酒在贩售,应该追查得出假酒制造的地方,为何不积极行动,依法逮捕,反而放任他们残害无知百姓?”
贾虎无奈地咧嘴一笑,那笑容半是诡诈、半是辩解。“赵师父,你这话就说的太伤人了,好歹我是明州的地方官,哪有道理放着自己百姓的福址不管,任由不法者草菅人命。谁说我没有积极行动?我连他们的大本营都闯过二次,只是每次都无功而返罢了。”事实摆在眼前,不关他的事,该做的他都做了。
赵恭介十分看不惯他那副轻浮不正经的态度,不悦地问:“何以无功而返?他们的大本营又在哪里?”
“西山山脚下有间新落成的道教建戒寺,外观肃穆庄严,假酒就是由那里流出,但州府前二次派兵进去搜查,除了一堆道士、信徒外,什么也没发现。”
“建戒寺?”
贾虎哼声一笑,不负责任地说:“赵师父,你除了针药外,也略懂一些拳脚功夫,不如单枪匹马替本府跑一趟,再探一次虚实。大家都是为了老百姓好,一起行动也是挺不错的,不是吗?”
赵恭介倏地眯起俊眼。“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那就是要袖手旁观喽?”他懒洋洋地反问。“也行,反正我也懒得再去管这档鸟事。本知州还有事,告辞了,赵师父!”
注视着他的背影,赵恭介下意识绷紧了下巴。
★ ★ ★
次日午夜
一阵疾风,舞起满地落叶,沙沙作响,凌空卷成螺旋状。风一消散,叶子落地,静寂无声。
赵恭介缓缓由黑处走出,建戒寺的围墙就在眼前,他举脚一蹬,飞身上屋。
居高临下,寺院的前庭尽收眼底。
几盏烛火隐隐的闪烁,他翻身落地,轻巧没入草丛后方。
几名巡逻的寺僧一走过,他拉开架式,作势要直捣黄龙,忽地一颗绑着绳子的大石子由围墙上方甩下,就在他跟前敲击到墙面,他怔然后退隐身。
石子慢慢往上拉,抵住了墙垣,一颗小头颅紧接着出现在墙的另一面,姿态有些窝囊地攀住绳子爬上墙顶。
“哎呀!好痛!”
赵恭介一个快手,立即将跪在地上跌得狗吃屎的小鬼往后拉,健硕的体格把对方置于胸膛与墙面之间。
“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根本用不着抹干净这张脏兮兮的脸,光凭体型及动作,他已经认出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来!
“太好了,赵师父,是你!”一见着他,双双立刻喜不自胜,眼睛都开心得笑弯了。突然惊觉自己音量太大,她急忙用双手捂住嘴巴,压住音量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该是我问你的话。”赵恭介冷冷地瞪着她。“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躺在床上沉睡养病吗?”
双双张望了一下四周,确定他们是安全的,才漾起笑容小声地说:“我睡了一觉之后,想去谢谢你一路辛苦背我回来,可是才走了一半就看见你离开莆子堂,所以就偷偷跟来了。”就像她跟踪他去客栈一样,一切行动的前提就是得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进行才能成功,否则肯定被他轰回去。“赵师父,你好厉害,原来不只是医术过人,还懂得功夫,平常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不关你的事,你现在马上回去。”
“为什么?”人都来了。
“危险呀,笨蛋。”
“可是我想帮你。”讲就讲,干么骂人?霎时,打更的梆子响起,数声清晰的打响声后,渐渐的又远去。“子时了,快点!”她拔腿往前就跑。
赵恭介一回神,胸前的人儿一溜烟的就不见,他的脾气差点控制不住。火冒三丈地翻起袍摆,他迅即追去。
西南院落四处探照的灯光一一来回照射,无数汉子的脚步声纷沓往来,赵恭介倏地缩回前脚,侧身闪入树干后。突兀地,小腿碰到一具软物,他心头一震,猛地要跳开。
“谁。”他作势一掌要打下去。
“是我……”双双握住被踩了一脚的左手,咬唇闭目,疼得快掉泪。
“活该!谁让你躲在这里让我踩?!”赵恭介慑人的寒气愈来愈浓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没心肝的家伙,不会安慰我一下。”
“你说什么?双双──”
“不道歉就不道歉,我又没逼你。”双双咕哝。度量真小,一骂他,说翻脸就翻脸!想到这里,瞥见树林忙碌的汉子都走远了,她倏地抢在他之前行动,又爬,又趴,又钻,形同耗子般迅速地往厢房窗户移动。
赵恭介愣了好半晌,总算了解她为什么会让他给踩着,原来她是趴在地上“行走”,实在有够丑陋的“一只”!
他叹为观止。
纵身呼啸飞过,卷起披风衣袖,乘着阴风飞窜,当双双登上厢房台基时,赵恭介早已站立窗户边,伸出食指沾了一些唾液,小心翼翼地戳出一个小洞。
他正准备倾头窥视,身旁突然爆出声音──
“好奇怪的房子,地面向下掏空一间平房的高度,建了一堆酿制东西的大型器皿,外观上虽看不出蹊跷,可内部一定大有问题。”
赵恭介敛眉,她偷窥过了?这女人的动作未免太快了吧?!
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双双蓦地抬头,正好迎入赵恭介漂亮的眼眸,瞬间的灵魂触击,令她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这张棱角分明、刚直硬正的英俊脸庞,她不知道偷偷端详过多少回,但从没有一次是这样眼对着眼,正面凝视他。
“呃……呃……赵师父,他们在造酒,你闻得出来吗?”心跳得好快。
“嘘!安静。”他厉色低斥。
“啊?”突然,双双不由分说地猛被卷入怀中,包裹在他的臂弯里。她诧异得呆住了,熨贴在他身上的绯红脸庞差点起火燃烧,好高兴喔,他抱好这么紧!
“怎……怎么回事?!”
“闭嘴。”
“喂,你们两个去那里巡逻,别再蹲在这里打混!”
“行了,你忙你的,我们现在就过去。真是的,巡完又要巡,才歇会儿脚,就跑出来啰嗦。那么怕的话,干脆把酒厂埋在地底下岂不更好?哼!”
赫然注意到自己的处境,双双捂住自己的嘴巴,前一刻的热火霎时降至冰狱,藉着月色微暗的光芒,她看见两名高大身影,手中各自握着一把闪烁刀光的斧头,笔直向他们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