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格她……她……”
“唉哟,我的肚子好疼啊!唉哟!”宝穆赖在床上,呻吟不休,揉人心肺。
丫鬟对他干笑两声,指着屏风后的床铺。“她……肚子疼。”
南募坐进雕花椅,捡起摔落在地的兵书,冷静地道:“无病呻吟,非奸即盗。出来吧!”
竟一眼就识破她的戏法!宝穆悻悻然地蹦出来。“哪有这一句!”
南募促狭一笑。“原来尚未更嫁衣呀,嬷嬷们,把她的衣服给我剥了。”
“是。”老嬷嬷齐声应道。
“咦?”宝穆脸色惨白,吓得倒退一步。“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啊!不要!放肆!放肆!”
精明干练的老嬷嬷们,趁着宝穆破口大骂、惊声尖叫之际,不讲情面地将她拖进屏风后。
“不准碰我!走开!走开!”宝穆的咒骂声清晰骇人。“啊——谁准你脱我的衣服的?大胆!大胆!”
老嬷嬷们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下人,任凭她吼得再大声,仍旧面无表情地将她剥个精光,最后再换上凤冠霞帔。
宝穆敌不过她们,已哭得一脸梨花带泪。
“三哥——你给我记着——”
“不会吧……这么恐怖?”
隔着天井,对面房舍的屋脊上,此时正有个半调子的黑衣蒙面侠蹲趴在那里掩耳发抖。
玉桐捂着耳朵、咬着唇瓣、闭着眼睛,拼命想阻绝宝穆的惨叫声。
如果……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选择,纵使宝穆说——袭简亲王府东面的围墙矮到连街上的小孩都攀得进来;园内的百树林附近人迹罕至,就算大大方方地爬墙进来也神不知鬼不觉;甚至百树林尾有棵百年老树,树梢正好衔接屋檐,大刺刺爬上屋脊都没有关系——她都不会贸然接受托付。
现在惨了,她哪有能力对付宝穆那恐怖的三哥哥?
紧掩的门扉重新推开,几个道貌岸然的嬷嬷跨出门槛依序退下,随之出现在她们身后的,便是南募。
玉桐每多打量他一眼,心脏就无力地多收缩一下。
她虽然与宝穆私交甚好,自己的姐姐玉灵亦嫁入袭简亲王府,但对这家族的其他成员,她是一个也不熟,今天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南募的庐山真面目,没想到就被他吓个半死。
怎么有人可以如此具有威胁性?
一张脸明明看似和善亲切,但眼底却又流露出强悍狂傲之气。天生面相丑恶的人,配上一副坏性子,似乎天经地义;但若是相貌堂堂,个性偏吓人,那就教人不寒而栗了。
丫鬟搀着主子,一行人红艳艳地跨出闺房,院落也适时出现一帮仆役来回穿梭帮忙——但这些人全是宝穆安排好的亲信。
玉桐心里千百万个不愿意,但事情已就绪,她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上。
愁闷地掩上面罩,她小心翼翼地移动身躯爬到回廊顶上,他们人就在下方。
丫鬟一直留意玉桐的行动,适时对着宝穆耳语道:“格格,好像开始行动了。”
宝穆勾起帕子轻掩唇瓣,呢喃道:“知道了,继续走,自然一点。”
“是……”
宝穆才和丫鬟说完话,不料回头就看见一根绳子明日张胆地从廊檐上抛甩下来,接着只见玉桐像只猴子似的攀着绳子滑下来,她那慢吞吞的模样,别说像云燕子了,简直像条猪。
宝穆哑口无言,周遭的下人们也跟着傻眼。
所幸她机灵,见走在前头的南募尚未察觉,飞快使了下眼色,她的亲信立即一拥而上,丫鬟们尖声大叫。“啊——”
“咦?啊……”
玉桐腿都没站稳,转眼之间,宝穆一个顺势猝然自行扑向她胸前,抓住她的左手臂,再暗递给她一把刀,让她顺利挟持自己。
“刺客——有刺客”
宝穆的众亲信们个个面露惊恐之色,演技精湛地围住她们。
“宝穆!”南募猛然回头,也惊于眼前这一幕。“你是什么人?”他扬声逼问,气势凶腾。
“我……我……”
玉桐不自觉倒退,两腿发软。
“压低你女孩子的嗓音,叫他不要过来,刀剑无眼,小心我的小命。”硬挤在她手臂内的宝穆,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嘟嚷。
“不、不要过来!”玉桐照本宣科,发出低沉嗓音。“刀剑无眼,小心我的……呃,不是,是她的小命!”
宝穆入戏三分,暗中捉住她的手将刀刃往自己的颈部压,恐吓南募。
南慕跨近一步,沉声警告道:“不准乱来,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彼此彼此。”宝穆提醒。
“彼、彼此彼此!”
南募默然,犀利的眼神扫过玉桐的眸子,突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攻击她。
玉桐瞪眼张口,大惊失色,眼看他的巨掌即将打在自己脑门上,吓得闭眼之际,宝穆安排的亲信冷不防呼天抢地地抱住南募往前扑的身子。
“三少爷,快点救格格!快点救格格!”
“危险啊!格格!格格!”
五、六个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不是抓着南募的双臂,就是拖抱着他的两条腿,别说举步维艰了,他根本动都动不了。
这阵骚动一下子就把前院的人全引了进来,袭简亲王府的宾客、家眷转眼间已将这座小小的院落挤得水泄不通,前一秒钟才刚抵达的新郎倌一行人也在现场。
玉桐无助地看着这一切,心跳如飞,冷汗淋漓,她这辈子从没像此刻这么害怕过。“宝穆,怎么办?宝穆?”
宝穆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善褚,心下感到讶异,但没忘记继续演完这场戏。
她低声告诉玉桐:“对他们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他们别过来。”
然而这时宝穆看见善褚已欲出拳,立刻先他一步,紧紧抓住玉桐手臂举刀刺向自己。
“不——”
众人一声惊呼,面无血色。
“是鸡血,叫他们别轻举妄动,快把我带走。”
同样被她吓得只剩半条命的玉桐,匆匆照做。“你们……你们别轻举妄动,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别过来!”
两娃儿欺上瞒下,趁着众人还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时,循着事先安排的路线,隐人浓荫的百林间。
临走前,玉桐高喊补充:“我是云燕子,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算帐就找云燕子算帐!”
一出府邸,翻上一匹马,掉转马身,喝斥一声,两人立刻风驰电掣而去。
众人急着救人,纷纷奔至马厩找马,却发现马匹全软脚趴在地上,像摊烂泥似的,气得大伙儿直跳脚。
南募转至府门外,跃上新郎倌结了红采带的坐骑,疾奔出去。
善褚跟着追出,只有善敏始终带着一丝玩味地看着这一切,恍若新嫁娘即使被五马分尸也不干他的事。
* * *
沿着错综复杂的街道穿梭奔驰,疾风追逐的三匹马,足迹几乎横跨了整座京城。
出了外城,只见黄沙遍野,他们策马奔腾,在广阔的地域上持续加快速度,烈阳当空,一只苍鹰在空中盘旋,投下渺茫的影子,玉桐的马在前,南募尾随,善楮殿后,三方人马以闪雷般的速度向前移动。
玉桐虽是单薄弱女子,但她驭马技术却出奇了得。
“你驾马技术这么棒,全要感谢你大姐,都是她的调教,才让我们受益无穷。”
宝穆坐在她身后,瞥见两个大男人在她们后面吃了一肚子的灰,直乐得哈哈大笑。
玉桐急踢马腹,跃过一池浅水坑,她忧心忡忡地道:“你三哥他们正在后面穷追不舍,你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