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珞震颤的眼睛连眨好几下,不敢相信耸立血滩尸堆中的人是她所认识的淇*。
就像是鬼迷心窍般,她的脑海里不断回荡淇*肃杀的神态。一阵战栗,她开始盲目地往后挪退,赫然一具鬼魅般的身影闪来,她不觉倒抽一口气,一把锋刀突然架在她的脖子上。
“武喜郡王,”她耳后传来怒不可遏的咆哮。“格格在我手中,你敢再动一下我就割断她的喉咙!”
“你不敢。”淇*从一名男子的腹部抽出长剑,眯眼,决然地举剑朝他走来。
“别过来。我会杀了她——呜……”
华珞看见脸侧先是闪过一道光,然后听到男子的声音最后成了痛苦的气音,一个壮硕的躯体立时从身后倒向她,将她撞得跪倒在地。
她匍匐地往前爬行,挣扎起身后,才看见压在自己身上的躯体胸口上,深深地插着一把长剑。
“啊——呀——”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这种残酷场面的冲击,嘶哑地尖叫出来。
淇*上前拖开她腿上的尸体,将几乎命丧黄泉的佳人扶起来拥入怀中。
华珞顿时无法思考,脑中一片空白。
“别叫了,人都死光了。”他凌薄的唇瓣温柔地贴着她的头顶轻喃。
蓦地,他突然滑出她的肩膀,意识崩溃地倒在她的脚边。
华珞视线迷离,眼泪在她看清那片血肉模糊的胸膛时泛滥而下。她实在无法相信他竟会守护她的这份决定。
他……是拼了命地在保护她……
“淇*……不要!”她呐喊出来,紧紧地抱住他。
乌云密布,闪雷急遽,冰冷的雨滴在此刻落了下来……
***
雷电交加,雨势越下越大。
泥泞的小路上,华珞以自己娇小的身体为主干,一手拉着他搭住自己的肩,一手抱住他的腰,行走在荒芜的小径上。
她睫毛上闪烁着忧心的泪水,执意望着雨幕后的破旧古庙,不去管小径上散布着无数利刃般的草枝,不时钻入裤管划伤她脆弱的肌肤;更不去管多少次因负荷不了他的重量,与他双双跌进泥浆中。
她只晓得必须救他,就算舍了这条命也必须救他!
她终于在朽坏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推开那扇门,再艰涩地往前移进,然后当她看见干草堆时,饱受折磨的两脚,终使得她压抑的一切痛楚瞬间崩溃。她只感到膝盖一阵颤抖,连同淇*一起跌进那堆干草上。
她用沾满污泥的手努力撑起自己。唯恐淇*摔伤,她连忙跪在他身旁用两手轻触他身体四处,所幸除了原来的刀伤,没再增加其他的伤势。
“淇*,你忍着,我现在就替你清理伤口。”
华珞细声说着,打量四周一眼,很快地在神桌下找了一只陶瓮出去打水,一晌后她再回来时,手中已盛满一瓮清水。
她颤抖地掀开他的衣裳,以不熟练的手法为他清理胸膛上的刀伤,随着愈显清晰的伤痕,华珞心中的愧疚亦逐渐增高。
每擦一次她的心就痛一回,终于在她为他擦去最后一片污血后,温热的手掌再也情不自禁地贴上他冰冷的脸庞。
她低低切切地道:“对不起……我绝无意让你为我承担这些伤害,我一直带给你麻烦,你根本可以不必管我的死活,将我交给那些人,你不需要这么傻的。”
看着他青白且毫无动静的脸庞,不知怎么地,她的心就揪得好紧。“你可知道这样的付出,是我一辈子都还不了的,你又何必这样为难我呢?”
而回答她的,仍无言的寂静。一瞬间内疚、担忧、感谢、不安一口气拢上心头,她的眼泪即刻涌出眼眶,原本是一滴、二滴,到最后竟然泛滥成灾,哭得泪汪汪。
“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淇*渺茫的意识慢慢被唤回,辗转醒来,所见即是她这张哭得柔肠寸断的泪容。他乏力地抬起冰凉的大掌,虚软地握住她的手腕,哑柔地道:“别哭,我死不了的……”
“淇*?”她怔然,努力眨掉眼中的泪雾,惶惶然地想确定他是否真的已清醒过来。“你醒来了吗,淇*?”
“我醒了……”
他的应声令她顿时放下心中的大石,所有的不安瞬间消失。“太好了!”她一面抹泪,一面又流泪,老擦不干净,索性用沾着血水的绢儿不耐地抹着泪水。
“你不是说我是毫不相干的外人吗?为何哭成这模样……”他伸手为她拭去令他牵挂的泪痕,女人的眼泪是否自古以来就教人怜惜,还是只有她的才特别?
她含泪摇头,心软地说:“那是气话,气你故意让我在皇上面前出糗,气你叫我滚得远远的。我不是有心的。”
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她始终感觉到他那双柔和的眼眸无怨无悔地凝注着她。在这双瞳仁下,她无法阻止自己去将他望入心坎里。
“对不起,我无意令你不快。”他的呢语柔得像阵风,微弱的声音却逐渐夹杂加快的喘息。华珞顿时变了脸色。“淇*!淇*,你怎么样了?”
“我没……”怎么回事?为何他觉得全身力气像被抽光似的,连说话都快力不从心了?
华珞将他的手放回,心急如焚地说:“我现在就去找止血的药草,你撑着!”说罢,不顾外头风雨交加地冲了出去。
淇*迷蒙地看着眼前飘忽的身影,想说却来不及说出的千言万语,都变成无止境的梦呓,消失在干涩的唇际……
第五章
晶莹剔透的阳光散落在脸部,延续至胸膛上。淇*缓缓眨开眼皮,窗外已是雨过天晴。
他才微微伸手碰触草堆,身侧蜷曲的小人影立刻引起他的注意。
视线下,他愕然地发现华珞浑身是伤,脸颊有几道新瘀痕,颈部亦有些细小的割伤,至于那双原本细嫩而白皙的柔荑也伤痕累累。
“这是——”
低头一瞥,他突然注意到他身上敷盖的草药,答案似乎已经揭晓。
似乎感觉到身旁的异常,华珞沉睡的眼帘倏然打开。“淇*……你觉得怎么样了?伤口有没有好一点?有没有发烧?有没有觉得呼吸困难?”
一看他清醒了,她立即弹起,二话不说扔出一长串的问题。在她努力之下,淇*重新被压回草堆,不由分说地。
“我……”淇*摩挲自己下颚粗糙的新胡渣,微笑了。“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喉头上一股猛然地紧缩,华珞蓦地屏息,眼泪随之滑了下来。“你别再戏弄我了,你的笑……永远那么的好看。”她银铃似的笑声溢出唇瓣,喜极而泣地说。
“真的?!”他注视她的眼底,有一片似水柔情般的真情。
“真的,我从来不说谎。”
看到他的笑容,她简直要乐翻天,昨晚他一直不省人事,每次见他痛苦的拧紧眉头,她就绷紧神经,害怕他撑不过去,而现在他醒来,那个狂傲的淇*回来了,她真的好高兴、好开心。
淇*以修长的手指轻触她的脸颊,呢喃道:“你啊,常常会隐藏部分真相,九五之尊面前,你照瞒不误。”
华珞脸红。“你等等,我去端药过来给你喝……”她作势要站起。
“告诉我,这些伤是哪里弄来的?”淇*倏然将手臂往下移,扣住她的手腕拉住她,并在草堆上坐起,目不转睛凝视着她问。
就算早已猜出答案,他也要亲耳听她说。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为他做到这样,他以为贵族之中,女人娇生惯养是理所当然,除了扑蝶、采花,便一无是处。但为何在她这副娇弱的身躯下,他看到的是这样一个迥然不同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