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摇头苦笑,“你倒是个有同情心的好姑娘,不像现今每个人趋炎附势……可是人心隔肚皮,谁晓得呢?”她说到最后变成喃喃自语。活到这把年纪,她还有什么丑陋的事没看过,说一套做一套的人比比皆是。
“老人家,这里是哪儿呀?我想回客栈,请问该如何走法?”这位老人家必定十分痛心女儿的遭遇,否则刚才那情况也不会马上反应,想帮助她,这样一想,锦文也不由得感念起夏洛庭的诸多照顾。
老妇不再沉缅于悲伤,问道:“对了,你说自己无家可归,可有亲戚投靠?”
锦文直觉要摇头,可是夏洛庭的影像忽然浮现眼前。
他们虽然毫无关系,这些时日来她却是倚仗他良多……
老妇看她犹豫,也不多问,“你顺着刘记的米店、布行一路过去,方才那条路很容易找着。你考虑看看,若想暂时有个栖身之所,就到冯参军大人的府邸说找我李婶。”
锦文点点头,向她道别。
她照李婶的指示,很快就找到客栈前的那条路,可是心中却开始思索自己未来该怎么走。
与家人分散至今,她不知走过多少大小城镇,之前从恶劣的店小二那儿拿来的银两再如何省吃俭用也将告罄,平时吃住大部分虽有夏洛庭垫付,可是他们俩非亲非故,她能靠他多久?既不想和他牵扯太多,还是早日自食其力吧。
往后寻人的日子还长,或许先暂时有个栖身之所,赚些钱后,再慢慢打听消息也可以。
那夏洛庭……
她内心挣扎,无法马上下定决心。
夏洛庭照顾她、逗弄她的种种历历在目,她的心明显的被扯向他这一端,但他和其他女人调笑的风流状又迅速把她的心拉离。
她的心思经过千回百转,终于有了结果。想想,她即使对他稍有动心又如何?他现在说不定还在哪个温柔乡享尽艳福呢。
算了,往后各走各的吧,就这么决定。
锦文想到这儿,意念逐渐坚定,于是她立即掉头,朝李婶离去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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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夜笙歌的醉香楼,上午时分,里面还死寂得犹如一座空城,这也难怪,姑娘、丫头们皆是天刚亮才歇息的。
但其中桂儿的房里传出些动静。
“公子,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该上路喽,不然可有人会气上好半天。”夏洛庭打趣的说,只见他伸个懒腰,让丫头伺候更衣盥洗。
“能有谁这么令公子在意呢?”桂儿带笑问道,“是哪家大人?尊长?还是公子的意中人?”
夏洛庭但笑不答。
桂儿这一房的丫头今儿个精神都很好,原因无他,昨晚很早就睡了。
她们运气好,款待的这位公子虽不像其他大爷一掷千金,但是该打赏的一个也不缺,而且只是陪着他饮小酒、唱唱曲儿,中夜便熄灯歇息了。
房间留给他一个人,她们全都退下。
像这种上青楼又不要姑娘陪宿的客人,姑娘们是乐得随意,并七嘴八舌讨论天师的符水还真是神奇,前儿个才喝下,昨天就遇着这样好伺候的客倌,所以今早一醒来,她们全精神奕奕的到桂儿房里殷勤围绕。
用完早膳,夏洛庭应付过她们一个个的莺声燕语后,坐上门外备妥的马车,转眼间,那些粉黛颜色便已抛诸脑后,不复记忆。
他不禁想象翠花娇娆起来会是怎样的妩媚?
翠花,真亏她想得出这么俗艳的名字,他每每故意叫一次,她那张咬紧牙根、忽青忽白的脸就让他忍不住想笑破肚皮。
一脸正经,老爱拿白眼瞄他的女人,配上“翠花”这么一个名字……夏洛庭无法克制的捧腹大笑,惹来旁边路过行人的注目。他们八成以为他是疯子了,可他就是停不下来。
喔!老天,他已经多久没这么开心了?真正毫无负担,纯然为一个人的真性情而快乐。
在这个动乱不安的时代,君不成君,臣不像臣,人人只图眼前偷安享乐,身为江南士族的子弟,他呼风唤雨的奢逸日子过得并不比别人少,可是有一天,酒酣耳热之际,他突然厌烦了这一切。
不为什么原因,他就是强烈厌恶起日复一日的美酒金爵、歌妓淫乐、竞富赛侈的生活。
朋友、家人全当他神智不清,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选择出走,远离那金雕玉砌的宝塔。
但是他发现,外面的人也一样,骄奢风气并未有别,相异之处只在于他可以听见不同的声音,看清不同的嘴脸。
他漫无目标的四处游荡,一直到救起她后才开始觉得生活有趣,尤其爱看她嗔、怒、倔、喜的神态。
真不晓得这是哪门子的怪事,不是说笑的,他简直享受她的恶劣的对待,一日或无则感不快。
他加快马儿的步伐,满心期待等会儿和她的对峙。
但往常应该可以追上她脚程,却久久不见那熟悉的踪影,夏洛庭立即掉头回驰。
忽然间有个人从一旁骑着马奔出来,拦住他的去路。
夏府的僚属归彦风尘仆仆的恭立在他面前,“小侯爷,终于找到你了,侯爷吩咐,请小侯爷立即回府。”
“发生何事了?”
“近来府中一切安宁。”其实这只是归彦有所保留的说法,夏府家大业大,麻烦纠纷自然多,哪可能无事?不过他知道夏洛庭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夏洛庭挑挑眉等待下文,若没要事,父亲不会特地派人来“追缉”他尽快回家。
“应与朝中势力倾轧有关,侯爷希望藉联姻巩固政权。”归彦停下来,趋前低声道:“耳闻桓玄大将军有异心,而且荆、楚一带动乱频生,侯爷担心小侯爷安危,小侯爷宜速速返回为安。”
桓玄之父乃伐北名将桓温,战功威赫一时,不幸败于枋头。
夏洛庭闻言眉头深锁,旋即交代不相干的事,“你快去找到尔弼现在何处,尽快!”
“小侯爷?”即使是相熟十余年的人,归彦也摸不透主子的心思,尔弼不是在小侯爷出府随后追上小侯爷了吗?为何反不见他在侧护主?
“不用多问,我要立刻知道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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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庭心急的在来路上来回逡巡,但就是不见他想见的人,最后索性回到她住宿的客栈等候消息。
一盏茶工夫,两位属下双双来到他跟前,尔弼满头大汗,愧疚的低下头。
夏洛庭心一凉,喝问:“人呢?”
“属下不小心……”
“不要给我藉口,我想听到的是此刻她在哪里!”
归彦极少看见小侯爷盛怒,通常他脸色一变,已足让下面的奴仆战战兢兢,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实在好奇极了。
“上午李姑娘走出客栈时,正巧宫中选秀的队伍经过,哄乱成一团,属下一不留神,就不见李姑娘的踪影了。”尔弼白着脸,自知有负主子所命。
“你该死!”夏洛庭愤然,拳头用力落在桌上,引起邻桌一阵慌乱。
尔弼一听,闭眼就抽出腰间软剑。
“小侯爷!”归彦大惊失色,什么人这么重要?尔弼可在府里效力十几年了呀!
“还没把人给我找回来,你敢先死?!”夏洛庭冷眼怒瞪,尔弼才收起剑退至一旁。
客栈里这么一阵乱,有些胆小怕事的客人早走了,店小二、掌柜的小心翼翼地趋前告罪,只怕闹事者来头不小。
“大……爷,小店多……有怠慢……”
“店小二,你还记得我吗?”夏洛庭没耐性等他们结结巴巴的把奉承词说完,即问道。